《巴士與面試的距離》爾瑪五詩

13、第十三章：決堤與堤壩

　　那個週六夜晚之後，沈知晴度過了一段極其煎熬的日子。陳暮遠那些像要撮合她和進年的話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裡，反覆折磨著她。他後續那些細微的關心，此刻在她看來都充滿了不確定性，甚至帶著施捨的殘忍。

　　她無法再忍受這種猜測和內耗。幾年的暗戀、試探、自我建設與推翻，已經耗盡了她的勇氣和耐心。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明確的、能讓她徹底死心或者勇敢向前的答案。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她已是大四下學期，面臨畢業論文的壓力和未來出路的抉擇。在一個春末夏初、空氣中帶著躁動不安的夜晚，團契活動結束後，她看到陳暮遠一個人站在教堂後院的老榕樹下，似乎在想事情。

　　這或許是機會了。

　　沈知晴深吸一口氣，鼓足全身的勇氣，走了過去。月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陳執事。」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暮遠轉過身，看到是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但很快恢復平靜：「知晴？還沒回去？」

　　「我……有話想對你說。」她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那雙逗號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也格外讓她心慌。

　　她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時間，一股腦將無法抑制的傾慕都傾瀉出來。她的話語真摯而熱烈，帶著年輕人不顧一切的勇敢。

　　「……我知道我們年齡有差距，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很幼稚。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覺。陳暮遠，我喜歡你，不是對長輩的崇拜，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喜歡。我不需要你現在就回應我，我只想知道……我們之間，有沒有哪怕一絲的可能？」

　　她終於說完了，胸口劇烈起伏，期待又恐懼地等待著他的審判。

　　陳暮遠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她說的只是一份與己無關的報告。只有垂在身側、微微蜷縮的手指，洩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知晴幾乎以為時間靜止了。他才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平靜，卻像冰冷的刀鋒，一字一句地劃開她的希望：

　　「知晴，謝謝你的坦誠。但是，不可能。」

　　他避開了她的目光，望向遠處的黑暗，語氣理性得近乎殘酷：

　　「你對我產生的情感，我很理解，這很大程度上是一種『雛鳥情結』，因為我在你初來教會時給予過一些指引。但這不是愛情。」

　　「我們處於完全不同的人生階段。你即將畢業，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應該去經歷同齡人的愛情，而不是將情感寄託在一個……比你大十幾歲、生活早已定型的人身上。」

　　「這對你不公平，也是一種不負責任。我作為你的兄長和執事，有責任引導你走向更合適的道路。」

　　他將她最真摯的情感，輕描淡寫地定義為「雛鳥情結」，用「人生階段」、「責任」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築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堤壩。

　　這就像他處理一筆高風險資產：明知其潛在回報驚人，卻因無法承受可能的波動與違約風險，最終選擇將其歸類為「非投資級」，並嚴格設定止損點，強制平倉。

　　他將自己洶湧的情感死死攔住，也將她徹底隔絕在外。

　　沈知晴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她所有的勇氣和期待，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原來，從頭到尾，真的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一場可笑的自作多情。

　　淚水無法控制地湧出，但她倔強地沒有哭出聲，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了心碎、失望和一種徹底的了悟。

　　「我明白了……對不起，打擾了。」她說完，轉身就跑，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陳暮遠依然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確認她已經離開，他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般，踉蹌一步，靠在了粗糙的榕樹幹上。他仰起頭，閉上眼，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身體因為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而微微顫抖。

　　他成功地守住了堤壩，卻感覺自己的內心，早已被決堤的情感沖刷得一片荒蕪。傷她一分，他承受的，是千百分的凌遲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