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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2 ...

  •   窗外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像是被这南方潮湿闷热的暑气蒸得没了魂。铁叶吊扇在头顶吭哧吭哧地转,把闷热的空气搅成一团温吞的漩涡,风是热的,落在皮肤上,带不走汗珠,只留下一层更黏的湿意。

      盘腿坐在凉席上,后背沁出的汗顺着重力浸进竹条缝里。西瓜子被一颗颗吐在旁边的旧报纸上,鲜红的瓤,可吃进嘴里总觉得不是印象中的滋味。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廉价的薄荷与草药混合的花露水味随着吱吱呀呀的风扇浓一阵,淡一阵。这味道几乎腌入了这屋子的每一根纤维,和着角落纸箱里散发的旧书霉味、厨房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油烟味、以及头发上那洗发水的柠檬味,成了生活的底味。

      视线掠过零散着西瓜子的报纸,落到那个半旧的军绿色行李包上,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几件卷着的衣服边角。屋子里像样点的东西不多,能带走的更少。大部分,比如这张吱呀作响的旧床,这个转起来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电扇,还有阳台上那两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都会留下。或者,被扔掉。

      沉默比窗外的知了声还聒噪。

      记得刚搬进来那年,也是这么一个热得人发昏的晚上。拖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家具,累得像被甩上岸的鱼,躺在这张新买的、还带着草秆味的凉席上。那晚没现在这么热,有点风从关不严的窗户缝里溜进来。热气蒸得人飘飘然,但不影响兴奋地规划着哪里放茶几,哪里摆台灯,打算着等发了第一笔奖金就买个空调,又说其实没有也行,心静自然凉。
      “穷得只剩爱也行。”
      那时觉得,日子是会发光的,夺目得很。

      后来,在交完房租后计算着每一餐饭钱,蹲在菜市场门口等着收摊前甩卖的蔫菜叶;为了省下公交费顶着四十度的高温走回家,晒到爆皮;被苛刻的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下班到家回想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又噗嗤笑出来,骂一句“去他的”。

      苦吗?是真的苦。但那时苦味是均摊的,一人一半,咽下去,好像也就没那么涩了,甚至能咂摸出一点莫名其妙的甜,像西瓜最边上淡粉色的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或许从沉默开始。

      苦还是那种苦,但它不再同步了。嚼着自己的那份,觉得难以下咽时,而另一份,或许还带着别番滋味。

      压力像这屋子里的潮气,无孔不入,锈蚀着一切。争吵,话赶着话,伤人的词句不计后果。更多时候是沉默,是看着对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爱还在吗?大概是的。但变了,像穿了湿棉服,裹在身上,冰冷刺骨又举步为艰。不再能人让轻盈漂浮起来面对生活。

      电扇还在摇着头,固执地把那点可怜的热风推来推去,吹散了额前的头发,也把西瓜那股清甜的气息,混合着花露水和柠檬洗发水的味道,一丝丝送进呼吸。

      忽然想起那个说“穷得只剩爱也行”的夜晚。

      那时像赤手空拳的傻瓜,后来才知道,生活最残忍之处在于,有些苦,或许一个人咬着牙能踉跄走过,两个人绑在一起,反而会因为步调不一、重心不稳,更容易一起摔倒,苦难做出了1+1>2的荒谬结果,可惜我们都无能为力。

      我们之间只是在一次又一次无声的错位和消耗里,走到了“只能到这里了”的地步。还带着爱,却不是能支撑下去的那种爱了。

      “走了。”
      门轻轻合上了。咔嗒一声。
      风扇还在转,像在为什么东西叹息。

      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但也只能,永远地留在那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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