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53、第 53 章

　　到了宗棠住的楼下，于安元抬头望去，房间还开着灯。她给宗棠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宗棠匆匆来到一楼小厅。
　　“辛苦你和唐姨了，老爷子对馄饨很满意，说跟家里的味道一样。”于安元笑着说，“吃点水果，这一天你都没好好吃饭吧？后厨太忙了，也没法给你们加餐，员工餐吃的还满意吗？”
　　“这已经很好了。我们本来也是来工作的，不用特殊对待。”宗棠看了看水果，都是切好带着冰块保鲜的，她说的客气，却没动一口。
　　“你不爱吃这些水果吗？那我叫人换一些？”于安元发现宗棠没吃，赶忙说。
　　“不用了。唐姨做的面条，我刚吃完。太饱了，吃不下。而且现在太晚了，等会要睡觉，我不习惯睡前吃水果。”宗棠说。
　　“那你带给唐姨，问问她想不想吃。天这么热，是我的疏忽，应该白天就送过来的。”于安元也不再勉强，“下午的时候，周总本来要陪老爷子游船，但忽然改变了注意，带着我们过来。他口气着急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你是来替他道歉还是解释的？道歉的话不必了。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擅自离岗，就像他说的，作为成年人，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要扣钱，我没意见。解释的话也没必要，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总，我很尊重你，你不要来当这个恶人。”宗棠说的很直白，一时间于安元竟不知如何开口。
　　斟酌再三，于安元叹口气，决定换个角度。“宗棠，在酒店行业内，盛德以服务好出名。你知道为什么盛德的服务这么好吗？”
　　“因为不好的，都被开除了。”宗棠说。上辈子，她曾听庄嘉誉夸赞过盛德培训员工的办法，先拉到马来西亚的总部培训，金钱、美色、权利各种人性考验轮番上阵，最后通过考验的才能留下来。所以盛德员工服务好的口碑，其实是建立在口风紧、有眼力的基础上。来盛德的顾客，非富即贵，特别注重保护个人隐私，也很忌讳发生什么桃色事件。盛德极度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他们提前考验人性，正是为了以后尽量避免被人性拷问。
　　“你从哪里知道的？”于安元大为吃惊，虽说盛德培训员工的办法不算秘密，可就连宗棠也知道，是不是员工管理过于松散了？
　　“猜的。上次来我就发现了，这边服务生跟隐形人一样，没声音、没动静，可是你有需求的话，随时也能看到他们。”宗棠编了个借口，“你是不是要提醒我，之所以周总下午大动肝火，是因为觉得我坏了规矩？擅自去搭讪客人？”
　　眼见着宗棠直戳问题中心，于安元也没心情继续替周镇武说好话。“是，也不是。他应该不是怕你坏了规矩，而是怕你涉世未深，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盛德的客人，可能是有钱人，但不一定是好人。我们培训员工设置人性考验环节，既是为了防止员工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也是为了防止员工上当受骗。我们在希腊曾经有一座海岛酒店，可是有个员工被客人骗钱骗色，最后走投无路，在酒店自杀了。死的时候，已经有5个月身孕。这件事对酒店声誉影响极大，最后没办法，老爷子下令关店，到现在都没重启。”
　　宗棠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也震惊到了。她联想到上辈子自己被周镇武赶出去的情况，忍不住轻声问，“周镇武，不会那时正好在海岛酒店吧？”
　　“那倒没有，那时周总还在这边上学呢。”于安元说，“不过从这件事开始，我们全系统的酒店，就全部加强了员工管理。一旦发现任何苗头，都是立即处理。”
　　“我明白了。谢谢你，特意过来解释这件事，我没赌气，你放心吧。”宗棠没有再提周镇武，于安元又聊了些别的，适时告辞。
　　于安元走后，宗棠提着水果上楼。果然，唐桂秀也吃不下。宗棠将水果放进冰箱，洗了澡躺到床上。她心里乱糟糟的，于安元的解释其实细想是有漏洞的。如果周镇武不认识她，那么看到她接触客人，或许会误认为她在攀附权贵。可是，两个人都认识这么久了，周镇武还不了解她是什么人吗？她是那种会攀附权贵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当初何必放弃庄嘉誉？说到底，还是周镇武并不信任她，打从心底认为她是那种会不惜一切攀附权贵的人。
　　可是宗棠内心又有另一种声音，说周镇武没有恶意，确实是为她好，怕她不明不白吃亏，态度不好是因为太着急。
　　两种声音在心里反复拉锯，拉的宗棠心烦意乱。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第二天被唐桂秀叫醒的时候，宗棠眼都睁不开。
　　“哎哟，你这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唐桂秀煮了鸡蛋，给宗棠滚了滚眼眶。“上午也没什么事，你补个觉吧。”
　　宗棠把手机给了唐桂秀，“嗯，我再睡一会，要是周镇武或者周东原来电话，你帮忙接一下，我怕临时有事。”
　　唐桂秀答应，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
　　宗棠这一觉，睡得依然不安稳。她又梦到了上辈子，梦到自己刚开店，为了节省成本，骑着电动三轮车去批发市场买面粉。结果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她着急给面粉盖雨布，脚下一滑摔在了车框上，额头磕破了皮，鲜血混着雨水在脸上横流，可她顾不上疼，要是面粉淋湿了，就全坏了。盖好雨布，她已经浑身湿透。雨一直不停，风扑在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这一刻，所有的心酸、苦楚一起涌上来，宗棠咬着牙流着泪，努力骑着车子往回赶。下雨也是件好事，起码雨水打在脸上，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醒来的时候，宗棠摸摸湿润的眼角，看来不只是梦里哭了，现实也掉泪了。她躺了良久，直到中午才起来。
　　“睡醒了？来吃饭。早饭就没吃，午饭不能不吃。”唐桂秀念叨着，先给她盛了一碗粥。
　　“这是今天的员工餐？”宗棠疑惑地问，有点过于丰盛了。
　　“周东原送来的。”唐桂秀说，“他问你去哪儿了。我说前两天熬夜太累了，你还在休息。”
　　“然后呢？”宗棠咬着油饼问。
　　“然后？他就走了呗。”唐桂秀说，“我在厨房忙着，他也不好说什么。没事，下午你要是还觉得累，就再去睡一觉。不就是一碗馄饨吗？搞得跟要出人命一样，不至于不至于。”
　　“唐姨，怎么你的委屈比我还大。”宗棠好笑的看着唐桂秀。
　　“哼，周总来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得让他知道，咱虽然没钱，可是有骨气，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两脚的。”唐桂秀一番略带骄傲的说辞，总算让宗棠笑出声。
　　下午，两个人在厨房呆着，哪也没去。本来以为晚上还会要馄饨，可是于安元特意打来电话告知，老爷子晚上要参加地方晚宴，还要跟几个老朋友聚聚，不回来吃饭，所以不用准备了。得知此消息，唐桂秀也放松下来，她和宗棠围着小楼走了走。“明天下午回去吗？”唐桂秀问。
　　宗棠摇头，“于安元说现在定不下来，让我等消息。”她抬头看天空，这里比城区能看到更多的星星。
　　周镇武陪老爷子参加完地方晚宴，在一大帮人中周旋，笑的脸都酸了。终于结束后，周镇武送老爷子去跟老朋友碰头，到了地点，老爷子进屋跟老朋友喝茶聊天，他在屋外，看了数次手机，什么未接来电、短信都没有。
　　再三思量，他终于拨出了号码。响了很久，就在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终于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喂？”
　　听到宗棠的声音，周镇武觉得自己终于踩到了地上，“宗棠，抱歉。昨天是我语气不好，错怪你了。”
　　宗棠半天没说话，“你还有别的事吗？”
　　“宗棠，我在跟你道歉。”周镇武加重语气。
　　“我听到了。”宗棠说，“我接受了。还有别的事吗？”
　　周镇武握紧手机，他听出了宗棠话里的疏离之意，不免有些失望。“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明天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宗棠问。
　　“随便你。”周镇武挂断电话，回头问周东原，“扬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周东原赶忙递上方案。周镇武强硬按下心里的不快，仔细看了看扬城的行程。“明天上午你找个车送宗棠回去。”老爷子这次回来，他要跟全程，身边的人也得跟着。本来他想安排宗棠在酒店多住几天，就当放松身心。等他送老爷子上飞机，再回来送宗棠。可是出了这件不愉快的事，他也没了这份悠闲的心情。尤其是宗棠在电话里的口气，更让他不自觉的生出些委屈之意，不肯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