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棠》千千万万山

52、第 52 章

　　宗棠怔忡的看着他，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周镇武的意思。
　　“什么攀附别人？刚才我在外面，碰到了我的同学，他们是来打比赛的。你们酒店有网球活动，你不知道吗？怎么，遇到同学我不能打招呼吗？说话也不行吗？”宗棠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于安元冲她摇摇头，她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不该离岗的。”
　　周镇武盯着她看了片刻，“晚宴要上馄饨，你准备准备吧。这种水平的千万别拿上去，砸了酒店的招牌。”
　　他往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回过头，“宗棠，你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因为你的玩忽守职导致酒店名誉受损，我会向你索赔的。”
　　宗棠不敢置信的抬头，周镇武已经离开。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句话，居然再一次的从周镇武这里听到。宗棠仿佛身处上辈子那个极度难堪的时刻，头破血流、无家可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周镇武，求他帮忙联系庄嘉誉。可周镇武，站在安保人员围起来的人墙之后，冷冷地说“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宗棠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泛上无尽的委屈和失落，以及期待破灭后的自嘲。她为前几天还对周镇武抱有期待的自己感到悲哀。周镇武一直没变，一直都是上辈子那个冷漠的人。是她变了，被周镇武的伪装骗了，以为他是可以平等看待自己的朋友，实际上，就算认识这么久，相互往来这么久，在周镇武眼里，此时的她与上辈子毫无交集的她，并无不同，都是可以任意嘲讽欺凌的对象。
　　“小棠？小棠？你怎么了？”唐桂秀发现宗棠忽然萎靡，连忙走过来摸摸她的额头。“周总看起来挺着急，可能心急了，说话也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咱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听话，别难过了。”
　　宗棠深吸了几口气，搓了把脸，“我知道，唐姨，我就是一下子没冷静下来，等会就好了。”
　　唐桂秀给宗棠到了一大杯水，看着她慢慢喝了几口，才拿起勺子吃了一只周镇武评价不佳的馄饨。“没差别啊？这到底不好在哪里啊？”她还在自言自语，宗棠忽然走过来，将那碗馄饨毫不犹豫的磕进了垃圾箱。
　　“小棠，你怎么扔了呀？”唐桂秀惊讶。
　　“既然不好吃，就别吃了，重新再做吧。”宗棠平复了心情，心里也慢慢回过味来，周镇武忽然冲她发难，并不是馄饨口味不好，而是嫌她擅自离岗。虽说不是酒店正式员工，但是拿了钱就要办事，没请假跑这么远还被雇主抓包，确实说不过去。宗棠明白这个道理，可周镇武的态度也激怒了她。她虽受雇于周镇武，可并不是依附他而活，她有自己的尊严，被人平白无故说“攀附别人”，这件事，她不能认。
　　等待锅里的水烧开的时候，宗棠给于安元发了个短信，说明了大概情况，并把遇到庄嘉誉的事也说了。她没有挑明周镇武发火跟庄嘉誉是否有关系，但是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于安元一直没有回信息，可能在忙着。
　　晚上8点，总厨来了消息，要上两碗虾籽馄饨。宗棠和唐桂秀仔细地将馄饨和小料装碗，等服务生取走之后，唐桂秀叹了口气。她跟宗棠相处多年，知道一晚上宗棠都憋着口气，她拍了拍宗棠，“还气着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有不受难为的事啊？别想了，已经过去了。”
　　“我不生气了，真的，不骗你。”宗棠拄着脸，还能露出笑容，“唐姨，我饿了，我们做点饭吃吧。”
　　“你这笑，比哭都难看。还不生气，骗谁呢。”唐桂秀捏了一把宗棠的脸，“我看明白了，有钱人难伺候，看着笑嘻嘻的好说话，其实内心还是看不起人。以后这种事，咱不接了，给再多的钱也不来了。”
　　“这说哪的话呢。看在钱的份上，该来还得来。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没错，这天底下哪有不受难为的事？我们挣这么多钱，人家说什么都得听着。”宗棠伸了个懒腰，“是我没想明白。周镇武的话听着刺耳，是因为我把他放在朋友的位置上，朋友这么说当然不高兴。可是把他放在雇主的位置上，想想也合理。”
　　“你啊，掉进钱眼去了。以后别管给多少钱，我可不来了。”唐桂秀去和面，准备做手擀面，“我认真准备的饭，被人说是应付，我也不高兴。”
　　宗棠笑起来，她明白唐桂秀这是为了安慰自己。可能是这番话起了作用，她忽然觉得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唐姨，我要吃茄子汆面。”
　　周老爷子时隔六年回国，凡是得到风声的人无不想来拜会。但老爷子放出话来，此次是私人行程，除了亲朋好友，其他人择日再见。周家的家宴只请了本家的亲戚，也尽量精简了人员，即便如此，也来了四五十号人。除了主桌的二十位，还在隔厅安排了两桌。庄嘉誉自然没有资格做主桌，宴会期间，只是跟着庄海鸣去主桌敬了酒。熟悉的、不熟悉的亲戚往来穿梭，庄嘉誉没有注意到，他敬完酒往回走时，周镇武抬眉冷冷睇他了一眼。
　　开席之前，周君台跟他汇报宗棠的情况。确实如宗棠所说，那两个男生是她的高中同学，他们是来参加城市网球俱乐部友谊赛的。也就是说，能碰上，实属巧合。庄嘉誉也是其中一个俱乐部的成员，今天赶巧了，既来参加家宴，也来打球。
　　还没听完，周镇武内心的懊悔又加了一层。方才在厨房对宗棠说了重话，说完他就后悔了，看到宗棠落寞的表情，差点回去道歉。“搬弄是非的狗东西。”周镇武骂了一句，也为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庄嘉誉挑动而恼火。本来这么拙劣的手段，压根入不了周镇武的眼，可是一看到宗棠，周镇武就失去了理智。他应该静下心来听听宗棠的解释，而不是撂下那些狠话直接走人。
　　周镇武想给宗棠打电话道歉，还在犹豫，于安元来催他入席。他只能先按下焦躁的心情，陪老爷子吃饭。酒过三巡，按惯例给老爷子上了一碗馄饨。与往常不同，周镇武眼前也放了一碗。
　　“稀罕事啊。你不是不爱吃馄饨吗？”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周镇武熟练的加各种料，好像一晚上没吃饭就专等这一口一样。
　　“来了临州，就是临州人。临州人哪有不爱吃馄饨的，扬城人也爱吃。”周镇武不紧不慢的说。碗里，金黄的蒜油和通红的虾油，配上暗红的点点虾籽和翠绿的香葱，仅看颜色，就已经足够诱人。旁边隔着一小碗精心熬煮的虾汤，不加任何调料，喝一口鲜味从鼻腔直抵脑后。
　　老爷子喝了一口汤，吃了一只馄饨，美的眼都眯起来。“好好好，一点不输家里的味道。这是总厨做的吧？不错。”老爷子吃得开心，周镇武却吃的有点堵心。他下意识的想象宗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做饭，越想越堵得慌。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老爷子酒后必须要来一碗虾籽馄饨的习惯，也知道这是酒店的单例，没人敢开口再要一碗。吃过六虾面之后，众人渐渐散去。老爷子招呼周镇武，陪着一起散散步，聊聊扬城的情况。周镇武寻了个机会，让于安元给宗棠送些水果。
　　看到了事情全程的于安元起初是拒绝的，甚至看到周镇武的焦躁表情，还有点幸灾乐祸。但是周镇武一句话，让于安元又心软了。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肯信你，你不去的话，她会更难受。”周镇武垂目，“我让她受委屈了，帮我向她道歉。”
　　“送水果可以，替你道歉免了。你非要撑着这点可怜的自尊，早晚要受更大的罪。”于安元毫不留情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