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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江风祭扬起了脖颈,那是引颈受戮的姿态。

      海妖回应了他的邀请,这个冰凉的怪物回到了他的身边,蛇尾一圈圈地缠绕上来。
      蛇尾是那样紧密地缠绕着他,海妖冰凉柔软的手臂环住江风祭的脖颈,让他完完全全的被这种非人生物所掌控。

      蛇尾摆动,顺着涨上来的潮水,带着猎物回归。
      海水漫过小腿,接着是大腿、腰腹,冰冷的水流很快就带走了人体的热度,与他紧密交缠的海妖也是冷的。

      江风祭冷的发抖,他觉得自己会因为失温而死去。
      海妖带着他继续向下,江风祭被蛇尾缠绕着,毫无反抗之力,海水逐渐淹没了他的口鼻,就像树脂将小虫禁锢其中,剥夺生
      机。

      江风祭肺里的氧气即将耗尽,因为求生的本能,他的身体挣扎着,抽动着,却难以摆脱桎梏。
      在氧气即将耗尽的时候,海妖钳住他的下颌,低头吻他,给他递来急需的氧气。

      夜晚黑沉,海水孜孜不倦地拍打着岸边,泛起白色的泡沫,世界平坦而空荡,仿佛只有他们两个。
      他们随着海水的起伏而起伏,或是向上,或是向下,有时候呼吸到了两口新鲜空气,江风祭就被海妖带着向下沉,再度被剥夺呼吸的权力。

      他的意识模糊不清,生存的本能倒是占据了上风,温顺的接受着海妖施与他的吻,甚至学会了挽留。
      海妖因为他的回应而喜悦,亲昵地蹭他,而另一只手的动作稍显急躁,尖利的指甲划过西装,将其变成一块块碎布,蛇尾更紧密地缠绕上来。

      江风祭被冷的麻木,甚至已经习惯了,皮肤被蛇尾刮擦而过的感觉。
      当他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海妖有了新的行动。

      祂就像是极有耐心的掠食者,可以一动不动的蛰伏很长时间,直到在某个时机发动奇袭,瞬间就咬上猎物的喉管。

      现在,祂知道,这个时机到了。

      江风祭昏昏沉沉,几乎晕厥,他被冰冷的海水带走了全部温度,失去了全部知觉。
      不,或许并没有。
      在麻木中,他仍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刺痛,似乎是脖颈,似乎是锁骨,他的胸膛微弱的起伏着,这具身体濒临极限,他已经分辨不出了,无法识别了。

      他昏了过去。

      再度苏醒时,他看见了老旧的天花板,干燥温暖的被褥盖在他身上,他身处于坚实的大地而非摇晃的水面,似乎他所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噩梦。

      他从海妖的手上活下来了?
      江风祭难以置信。

      海妖又一次放过他了吗?
      江风祭坐在床上发呆,他忽然抚上脖颈,那里有一道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摸上去的时候依旧带着刺痛。
      应该还有别的痕迹。他默默想着,拉开被子,低头去看。却发现除了脖颈以外,自己没有别的伤口,仿佛昨天晚上的疼痛只是幻觉。

      那些经历的只是幻觉吗,是他被海中不明生物的毒素影响,从而产生的臆想?
      海妖是存在的吗?
      江风祭惊疑不定。

      他低头陷入思考,却没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女孩的头发漆黑,也很长,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行走摇晃着。

      女孩进了屋,看了一眼他裸露的上半身,倒是不觉得见外,反而很自然的给他倒水喝。

      江风祭成了不自在的那个,他连忙拉上被子盖住身体,怕冒犯了对方。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水,他低声说了谢谢。

      女孩对他露出笑容,是灿烂的、明媚的笑容,有着海边长大的孩子特有的纯净自然。
      江风祭看着女孩的脸,将她与记忆中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划上等号,他回应了一个笑容,柔软中带着带着歉意,他再次说了谢谢。

      女孩是开朗的性格,听到他连番道谢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说没什么。
      江风祭慢慢喝着水,女孩就坐在他床边,说了好多话,江风祭认真听着,轻声回应,很快弄清楚了村庄的情况,也知道了女孩的事情。

      村庄比较偏远,交通不便,村民世世代代在此生活,很少出去,但是幸运的是,村子里是有电话的。
      女孩叫明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女孩并不因此自卑,她的笑容明亮毫无阴霾,悲惨的身世并未给她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正相反,明执活泼热情,她发觉了江风祭的沉默,又明白了这沉默并非排斥,只是江风祭本人不善言辞之后,善解人意的女孩就将话题转向了自己,挑拣着说出自己在海边遇到的趣事。
      江风祭认真听着,他不擅长和过于热情的人接触,但是他并不讨厌明执,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太过纯粹,她毫无功利性,只是想和他说话而已。

      女孩为什么选择了他……江风祭想着,明执或许在好奇外面的世界,每个年轻的生命都会对领域之外的东西产生向往,继而向外伸出探索的触角。
      明执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可惜江风祭不擅长应答,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独处,沉默而安静的画画,连自言自语都很少。

      他努力的回应着明执的话,有点辛苦,但不讨厌,和明执聊天要舒服的多,在外面被迫参与社交的时候,经常有人聊着聊着就让他帮忙搭线,或者往胸前的口袋里塞房卡。
      江风祭习惯了人类的诸多欲望,但他依旧觉得,那些东西丑陋到难以下咽。

      明执的声音很好听,很轻快,让人感觉是天上飞着的白色翅膀的鸟。
      江风祭有些困倦的闭上眼睛,陷入短暂的睡梦中。艺术家的大脑色彩缤纷,经过加工,明执的话从语言变成了画面。

      他看见了小时候被螃蟹夹到手,哇哇大哭的明执,看见了撒网捞鱼,因为鱼获露出灿烂笑容的明执。
      他看见明执和几个孩子进行游泳比赛,她游的最快,仿佛天生就是大海的宠儿。
      他还看见女孩的长发在水中铺展,那是很美的一幕,他却偏偏打了个寒噤,想起了海妖的长发被水浸成一缕一缕的,贴在他身上的感觉。

      他醒了过来。

      在他小憩的时候,女孩看着他缓慢闭上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就像合拢了翅膀的蝴蝶,微微颤抖着。
      明执的声音小了下来,她看了一会男人的睡颜,放轻步子悄悄离开。

      对江风祭来说,他只是打了个盹,醒来就看见了一部电话,明执还是坐在那,似乎没动过似的,但是江风祭很清楚,是女孩把电话拿过来的。
      他们对上视线,女孩得意地对他笑着,那是在邀功。

      江风祭想对她说声谢谢,但是在开口之前,他意识到自己道了太多次谢,重复的多了就显得苍白,于是这道谢在脑海里转了个弯,江风祭伸出了手,揉了揉女孩的头。
      在做出这些动作之后,江风祭才意识到,这好像太亲昵了。

      明执是十七岁,不是七岁,不管对方多大,他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都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明执似乎并不介意,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受宠若惊,随后反应过来,笑的很甜。

      明执很漂亮,她在海边长大,皮肤意外的白,眼珠乌黑水润,黑与白的对比强烈,整个人就像未经打磨的璞玉。
      江风祭看着女孩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脸上不自觉的也露出了笑,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江风祭通知了父亲的助理,说明了情况和位置。靠谱的助理估算了一下,说明天他们的人就能到,江风祭安心修养即可。
      放下了电话,江风祭垂下眼眸,心里的想法越来越鲜明,让他罕见的有了一股冲动。

      明执把电话还了回去,又小跑着回来,小姑娘的身体素质很好,跑这一趟都不带大喘气的。
      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美其名曰照顾病人,实际上总爱盯着江风祭看。

      江风祭已经被她盯习惯了,女孩看他的眼神没有恶意,只是亮晶晶的,就像在看什么大宝贝。
      江风祭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女孩,斟酌着开口:

      “明执,你要听听外面的故事吗?”
      女孩用漆黑水润的眼睛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江风祭的性格敏感又悲观,在他看来,外面的世界远没有这个小渔村舒适。
      外面的城市深陷于虚假的狂欢,每一场金钱的风暴都是背后的人抛出的虚假的饵料,人们的感官遭受着过度的刺激,于是追求的越发吊诡,连他这样的画家都收到了追捧,实在可悲。

      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这个世界对不同的人敞开大门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江风祭知道,像明执这样的人,能生活的很好。
      他不知道女孩会如何选择,于是他将自己说知道的,所感受到的,尽数和女孩说明。
      女孩是未成年,如今十七岁,但是江风祭相信对方的判断能力,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足以让他明白,明执是个热烈而灿烂的人,她有自己的主意,内心又足够的坚定。

      这种坚定让她看起来很可靠,也让她像太阳一样散发热量,与她接触的人都会被这光芒照耀。
      江风祭和她接触的时候,总是被她带着笑,内心浓郁的阴云都消散了不少。

      他甚至有些感激这次坠海了,江风祭被自己的情绪折磨的太久,就像被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一点点耗干氧气。
      他在死亡来临时选择破罐子破摔,反而打破了墙壁,接触到了明执这样的人。

      灿烂、阳光,热情,就像一轮可以被捧在手心的太阳。

      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江风祭却愿意相信明执,甚至把对方当成一种慰藉。
      江风祭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说明,毫无保留。

      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他低头喝水,再次抬头时,看见明执将胳膊搭在床上,用手托着脸颊,她认真地聆听远方的故事,繁华的城市与宁静的渔村相差太多了,她没出去过,但她并不畏惧。

      她说:“你想要带我离开吗,风祭哥哥?”
      江风祭点头,他的神情是柔软的,对待救命恩人,他耐心地解释:

      “我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去不去由你决定。我只是觉得,你适合更大的舞台。”
      江风祭接着补充:“你不必担心付出什么,你救了我一命,我的命有些价值,足够负担你在外的学习和生活。”

      倘若你真的认为自己的命有价值,又为什么一次次将其舍弃?

      女孩黑色的瞳孔在某一瞬间露出些绿色的光,那绿色阴森,莹亮如鬼火,很是渗人。明执眨了眨眼睛恢复正常,笑容依旧甜蜜到毫无阴霾。
      她说:“我愿意出去,到时候风祭哥哥不要后悔养我。”
      一无所知的男人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轻声承诺着,“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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