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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宫阙深深深几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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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亲王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晨光洒在车帘上,映出流动的光影。车厢内,卫珩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池镜心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目光偶尔掠过车窗外飞逝的街景。
"可是紧张?"卫珩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唇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池镜心微微一怔,轻声道:"第一次入宫谢恩,确实有些惶恐。"
卫珩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递给她:"拿着,若是觉得头晕就闻一闻。宫里的规矩多,但也不必太过拘谨。"
池镜心接过香囊,淡淡的药香传来,让她有些意外。这香囊中的药材配得极妙,既有宁神静气的沉香,又有提神醒脑的薄荷,还夹杂着一味罕见的龙脑香,绝非寻常大夫能调配出来的。这位看似纨绔的王爷,似乎并不简单。
"王爷对这香料倒是很有研究。"她轻声试探。
卫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整日无所事事,总要找些消遣。这香方是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据说能安神定惊。"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早有内侍在此等候。为首的是皇帝身边得用的李公公,见到二人,立即上前行礼:
"王爷、王妃,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穿过重重宫阙,但见朱墙黄瓦,飞檐斗拱,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池镜心始终低垂着眼帘,步履轻盈却透着虚弱。卫珩刻意放慢脚步,偶尔在她踉跄时伸手虚扶。这一切都落在引路内侍的眼中。
御书房内,嘉元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二人进来,他放下朱笔,目光在池镜心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位年过四十的帝王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臣(臣妇)参见皇上。"
"平身。"嘉元帝语气温和,看向卫珩时眼中带着长辈的慈爱,"珩儿成婚后人倒是稳重了些。"
卫珩笑嘻嘻地回道:"舅舅说笑了,我这不是怕王妃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嘛。"
这话说得暧昧,池镜心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局促地低下头。李公公在一旁垂手侍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嘉元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向池镜心:"在王府可还习惯?朕这个外甥虽然性子跳脱,但心地纯善,你多担待些。"
"回皇上,王爷待臣妇极好。"池镜心声音轻柔,"府中上下也都周到。"
"那就好。"嘉元帝点点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既然嫁入皇家,就要谨守本分。珩儿父母去得早,朕这个做舅舅的,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睦。"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地问道:"听说王妃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可好些了?太医院有几个擅长安胎的太医,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池镜心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温顺:"劳皇上挂心,已经好多了。"
卫珩适时地接过话头:"舅舅放心,我已经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为镜心调理身子。"
嘉元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懂得疼人。不过..."他话锋一转,"朕听说前几日你在醉仙楼喝到三更天?既然成了家,那些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卫珩讪讪一笑:"舅舅教训的是。"
这时,李公公适时上前添茶,低声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嘉元帝点点头,对二人道:"去吧,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她老人家念叨你们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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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御书房,池镜心轻轻舒了口气。方才皇帝那句关于"安胎"的问话,分明是在试探。卫珩瞥了她一眼:"怎么?紧张?"
"天威浩荡,臣妾难免惶恐。"池镜心轻声回道。
卫珩轻笑一声,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支海棠,别在她发间:"放轻松些,太后虽然严肃,但最是疼我。"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池镜心微微一怔,还未等她反应,卫珩已经大步向前走去。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发间的海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慈宁宫的气氛果然肃穆许多。太后端坐在凤椅上,虽已年过花甲,但目光依旧锐利。她身边侍立着两位老嬷嬷,皆是神色肃穆。更让池镜心意外的是,殿内还坐着几位太妃,此刻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孙儿(孙媳)给太后请安。"
太后仔细打量着池镜心,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嫁入王府,就要恪守妇道。珩儿是哀家最疼爱的外孙,你若是有半分对不起他之处..."
她的话虽未说完,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一位坐在下首的年轻太妃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对身旁的同伴道:"听说这位王妃婚前就..."
那声音虽轻,却足以让殿内众人听见。太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外祖母,"卫珩笑嘻嘻地打断太后的话,"您吓着镜心了。她胆子小,经不起您这般训诫。"
太后瞪了他一眼,语气却缓和了些:"就知道护着。罢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哀家也不多说什么了。"
她又赏了些药材补品,特意对池镜心道:"好生调养身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哀家听说你精通医术,这倒是难得。"
池镜心心中一惊,她懂医术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垂下眼帘,恭敬地回道:"不过是略懂些皮毛,不敢当精通二字。"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过谦了。哀家记得,去年宫中有位贵人突发急症,多亏了一位神秘女子出手相救。据说那女子的医术,连太医都自愧不如。"
卫珩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外祖母说的是那位'素手神医'的传说吧?孙儿也听说过,都说她医术如神,却无人见过真容。"
太后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但愿如此。"
这时,一位年长的太妃开口道:"说起来,谨亲王如今成了家,也该收收心了。前些日子听说你在西郊猎场一箭射中三只飞雁,这等身手,若是用在正途上..."
卫珩依旧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太妃过奖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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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宁宫出来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洒下,在青石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池镜心微微蹙眉,以袖掩面,似是受不住这刺目的光线。
"可是不适?"卫珩注意到她的异样。
"只是有些头晕..."池镜心话音未落,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
"王妃小心。"
温润的嗓音响起,池镜心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谢玄不知何时出现在宫道上,此刻正扶着她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
这一扶恰到好处,既稳住了她的身形,又不失礼节。但池镜心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带着克制的颤抖。
卫珩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池镜心拉回自己身边,唇角虽还带着笑,眼神却已结冰。
"谢侍郎倒是殷勤。"他的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怎么?吏部最近很清闲?"
谢玄收回手,恭敬行礼:"下官正要出宫办差,恰巧路过。见王妃似乎不适,这才..."
"谢侍郎有心了。"卫珩打断他的话,手臂自然地环住池镜心的腰,"本王的王妃,自有本王照顾。"
池镜心能感觉到卫珩手掌传来的温度,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她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谢侍郎,我没事。"
谢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不甘,还有深深的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躬身道:"是下官唐突了。王爷、王妃,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池镜心注意到他官袍下摆处沾着些许泥土,靴跟上还带着新鲜的草屑。这个细节让她微微蹙眉——吏部官员平日多在衙门办公,怎会沾染野外才有的泥土?
"怎么?舍不得?"卫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讥诮。
池镜心收回目光,轻声道:"王爷说笑了。只是...谢侍郎方才似乎是从西苑的方向过来。"
卫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王妃观察得倒是仔细。"
他不再多言,扶着她继续向宫外走去。但在转身的刹那,池镜心分明看见他向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她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悄然跟上了谢玄离去的方向。
这一刻,池镜心更加确信,这位看似纨绔的谨亲王,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谢玄今日在宫中的出现,恐怕也并非偶然。
宫道漫长,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池镜心靠在卫珩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方才那个香囊的药香,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王爷,"她轻声开口,"方才太后提到的那位'素手神医'..."
"一个江湖传说罢了。"卫珩漫不经心地打断,"怎么?王妃感兴趣?"
池镜心垂下眼帘:"只是觉得,若真有这样一位神医,能请来为太后调理凤体就好了。"
卫珩轻笑一声:"王妃有心了。"
他的语气依旧随意,但池镜心能感觉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几分。
这场宫中之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帝后的每一句问话,谢玄的突然出现,还有那个神秘的"素手神医"传说,都像是在平静湖面投下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而更让池镜心在意的是,卫珩对那些试探的应对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将重重宫阙抛在身后。池镜心靠在车壁上,轻轻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今日这场戏,她演得着实辛苦。
"累了就歇会儿。"卫珩的声音传来,依旧带着那份玩世不恭,"回到府里,还有的是戏要演。"
池镜心抬眼看他,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这场婚姻,果然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