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镯》香菜味多肽

4、第 4 章

　　谢容安从麒之玉衣袍间的缝隙看过去，锦一正恭恭敬敬的立在他身后，依旧是普通暗卫的打扮，腰间别一把短剑。他跪下身子行了个侍卫礼，口中却是道：“参见太子殿下。”毕了，方才禀报道：“大人，陆启已在外面候着了。”
　　麒之玉连转身都没有：“殿下还未盥洗。”
　　“是。”
　　这功夫，他已理好了小太子身上的系带，缓慢细致的抚平衣料的褶皱。谢容安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很有些不自在。
　　“请殿下随我来。”
　　他于是由那人牵着到了妆台前，一面铜镜映照出惊惶的一张小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林禄喜唱了一声“贵人起床”，自有几个太监端着水盆，巾子等进来，规规矩矩的围成一圈，恭恭敬敬的给物件捧过头顶。谢容安一动不敢动，任凭麒之玉捧了巾子极轻柔细致的擦上来，又有小宫女奉上清茶漱口，罢了，大红色的宦官在他身后绾发，从铜镜里看不完全，只见到一双漂亮的手在发间灵活穿梭，很快就挽好发髻，戴正了玉冠。
　　这算是打理完了早晨的活儿，又换了地方，到外面厅上去，桌上已摆好点心茶水，都是甜腻腻的，谢容安强咽下去，腻的只犯恶心。麒之玉在他对面坐下了，捻起一块酥慢慢的吃，又用了些茶，才去吩咐锦一:“让他进来。”
　　门外听得一声尖尖细细的通报，只见得一穿着蓝袍子的人弓着腰，垂着头，两手作礼，慢慢走进来。到了约么离他两步远时停下，跪倒在地，行稽首大礼，口中恭敬道：“奴才陆启参见大人。”罢了，再一叩首：“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这人谢容安记得，是父皇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常常领坤宁宫的赏钱，现在却是认了新主子了。他去看麒之玉，见他变了脸色，便知道这人的后果大概是不好看了。那太监没被准许，更不敢抬头，就那么跪伏在那。
　　果然听得麒之玉冷冰冰的下了命令：“蔑视皇威，大不敬，拖出去杀了。”
　　他声音不大，门外进来两个侍卫，和锦一作一样的打扮，也是冷冰冰的脸，将那太监架出去。不一会儿，便连哭喊声也听不得了。
　　麒之玉杀了生，仍慢悠悠的品茶：“殿下既然在这儿，又何来先敬臣后敬君的道理？这人看来是不可用。昨日侍奉的林禄喜臣觉得很好，殿下觉得呢？”
　　谢容安心下了然，原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在他身边安插人手，顺便还能博得一个“忠义”的美名。整个朝廷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又何必惺惺作态？心里这般想着，他却不能在面上显露出来，只诺诺的应下了。抬头去看，那人重又笑了，说:“今天日头臣瞧着好，殿下可想出去走走？”
　　谢容安当然是答应。
　　两人与浩浩的一队出人出了寝殿的门，他方知现下已是正午时分。今日的太阳分外的好，似是想要将一切阴霾都消去。明明是这样暖洋洋的天，麒之玉却披了条斗篷，苍白面孔在阳光下显出些许病弱。御花园里尽是菊花与芙蓉，梅树上虽已带了骨朵，却无盛开的。
　　谢容安其实是很喜欢梅花的。从前父皇还在时，常以梅花为题吟诗，赞其凌寒傲雪之姿。他在太学里读书，也总有侍读采了御花园的梅花送来，或是采了花枝绾发。有一年不只是谁牵了这个头，宫外命妇觐见，都在髻上簪一梅枝。此时走在这树下，又兀的想起来，在当年先帝仍在位时，麒之玉最受宠爱时，他还曾折拿梅花的事来折辱他。
　　也不记得那是哪年的冬日了，日头极好的一天，那时谢容安还未见过麒之玉，只听母后说过父皇身边新得了个宦官，常进谗言挑拨，骗的父皇纵情声色，连着两月不曾来看母后，他心中有怨，去求父皇，又被赶出去，直气的书也不读了，跑到御花园里看花去。
　　那时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好，团团簇簇的拥在枝头，映着白雪，美的吓人，谢容安在雪堆上蹦，也不许伺候的人跟着，自己往园子里去了，走的深了些，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个鸦青色的人影，正伸手折梅树的枝条。
　　“你是何人？”
　　男子转过身来，是他从没见过的花容月貌，比母后还要美上许多，连枝头红梅都一下失了颜色。谢容安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怔住。
　　“微臣礼部尚书麒之玉。”
　　麒之玉？这不是母后说的那个奸臣吗？谢容安其实是有些不信的，他没法子把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和母后嘴里的小人联系在一起，于是又问:“你就是近日得风头的那个麒大人？”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了。”那人轻轻笑了，拱手作了一礼。长长的袍服落到雪上，洇湿一片。谢容安忽的有些恼怒，“我瞧麒大人在折梅花，不如替我也折一支。”
　　“是。”
　　“且慢——”看着他伸手，谢容安出声阻拦，十足的刁难，“我只要最好的，只要最高枝头的那一枝！”他耍的是小孩子脾气，带着点为母后出气的意味，还有自己也说不清的气恼，得意，但是麒之玉只是宽和的领命，然后再接下来，他就看那人身影轻巧的一晃，就已经将最高的枝子放在他眼前。他比他高很多，奉上所得时挨的很近，谢容安被近在咫尺的红梅花扰乱了眼睛，刁难没奏效，气恼的紧，胡搅蛮缠起来:“这支不够好，我要最好的折来送与母后！”
　　“你就在这儿，将所有的高枝都折下来，送到本宫那去。”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侍从的呼喊声，他不知怎么长舒了口气，快步往外面去了，走出好远了，再回头去看，仍然看到一道青影安安静静的立在红梅之下。
　　再然后，当真有一个小太监往东宫送来好大一碰梅花枝子，却教他统统扔进火炉里，烧个干干净净。
　　那样的日子好像就还在昨天，现下风水轮流转了，他只是一个有名头没有权力的太子，是死是活都不过在宦官的一念之间。于是他愈发惴惴不安，怕麒之玉也是想起了什么，他却是提起了旁的事儿:“先帝驾崩，举国哀悼。但现下外戚正欲干政，且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臣认为虽有背礼节，然应先以国事为重，提前登基大典。”
　　“先帝留有遗诏，您便是下一任的帝王。”
　　这是应当的，他怎的也该有个名头，来巩固自己的权利。
　　他仰起头看那人的脸，却不知自己现在在他眼中是个什么，该怎样自称，干脆只道：“爱卿想的甚好。”
　　“殿下这样想便好，古今道百善孝为先，国事大于家事，臣下希望殿下记住。臣自幼体弱，不胜深秋寒冷，先行回去了。”麒之玉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勉强自己在外面呆着，找了个借口回了西宫。
　　谢容安想和他一同回去，却被两句话轻飘飘的挡回去。他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对当年事儿敲打与抱负，也不敢再违背他，独自进了林子。麒之玉往外走了些，吩咐随从的宫人跟上去，便径自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