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汤亦岑

5、第 5 章

　　八年，老家地里的稻子已经熟了十六次。
　　施明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没变吗？”
　　“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孔学霸躺在我身下百般求欢。”
　　孔新凉抬起的脸霎时苍白，她瞳孔里倒映的施明月，锋利的眉眼里对自己释放的是八年前从未有过的憎恶。
　　“从已婚男导演到高中旧敌，你都是这么求人的？”
　　浴室里的水汽没有散去，雾气弥漫的镜子里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白蒙蒙的一片里，孔新凉的脸比石榴花红。
　　白色浴巾外的脖子也红，湿发下的眼睛也红。
　　“对啊。”苦涩的笑音，孔新凉的脖子终究重重低下。转过背去换上施明月递给她的衣服，挂在墙壁旁的莲蓬头残留的热水滴滴急促落到地面。
　　“昨晚吓到你了吗？”
　　施明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没来由的慌乱，但这抹异常情绪很快消失于冰山般的黑暗中。
　　“那倒没有。”
　　“是恶心。”
　　八年前的厕所隔间躲着偷偷哭泣的施明月。
　　隔间外肖凝一边涂口红一边吐槽孔新凉：你以前不是挺喜欢那个死肥婆。
　　“没有。”
　　“是恶心。”
　　八年前，八年后，她们默契地异口同声。
　　孔新凉系衬衫纽扣的手指顿住，温柔地回望：“明月，对不起。”
　　“如果可以弥补，我愿意做任何事。”
　　“不必。”
　　施明月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沉重的谈话，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沉着脸看一眼孔新凉。那衬衫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牛仔裤也拖了一截裤腿在地上。
　　恍惚间看到了高二下期体育课，穿着自己肥大运动裤的孔新凉。
　　“施煦给你做了早餐，吃了再走。”说罢掩门离开。
　　“老板，店里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店员恐慌的声音和背景嘈杂音。
　　“姐——！”施煦冲着施明月急匆匆跑出门的背影喊道：“你不吃饭啊？”
　　“砰。”大门被用力关上。
　　施明月赶到店里时，警察已经到了一会。
　　大楼内部、店门口、店内的监控统统被砸烂，玻璃碎了一地，被刀砍坏的健身器材上被泼满了红漆。
　　“知道是谁干的吗？”施明月伸手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小王来上班的时候就这样了，我们报了警调监控，只看到七八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将监控砸了。”
　　“啊！”
　　泳池那边传来尖叫声。施明月急匆匆赶过去，被眼前的影像惊呆了。
　　泳池里飘着上百只泡胀的死老鼠，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物业呢？”施明月站在前台的柜子旁，食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昨天值班的保安呢？进来这么一群人都没发现？”
　　十几分钟后，一个年过六旬的干瘦老头被推到她面前。黑色的制服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安保”二字，扁平的帽子斜着扣在脑袋上，黑黢黢的脸上一双泛白浑浊的眼睛，干瘪的嘴嗫嚅着，满是酒醉后的惶恐。
　　他连连鞠躬作揖：“我对不住你，大妹子。”
　　施明月站在店内，看到自己几年来的心血被毁得一塌涂地，不禁感到一阵眩晕。
　　她嫌恶地看向物业经理：“我那么大的损失，你的意思是推个老头出来给我作揖拜年。”
　　三十出头的物业经理穿着板正的衬衫黑色西裤，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否认：“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老徐必须开了。”
　　紧接着不紧不慢，悠然自得打了一段官腔，末了略显施舍结束话题道：“有什么事随时到物业来找我们。”
　　“艹！租金、物业交给你们是白交的啊！”
　　施明月手下养着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小姑娘，斗志方钢，年轻气盛，见施明月受窝囊气，团结地站成一排挡住物业经理去路，从上而下对他怒目而视。
　　物业经理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又用脚尖缓缓碾掉，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啊，太年轻气盛了，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哦？”施明月抬起下巴，施施然走到员工前露出了然的笑容：“那我只能吃哑巴亏？”
　　“施老板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物呢？”物业经理说完后，黑溜溜的眼睛左右转动，随后大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员工们气势汹汹想动手，施明月摆摆手示意他们让开。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警察现场勘察没收集到太多有用信息，只好带他们回局里录口供，立案调查。
　　施明月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她疲惫地推开门，竟然发现孔新凉还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己家沙发上，一时烦躁涌上心头：“你还不走？”
　　孔新凉莞尔一笑：“不走了。”
　　施明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积攒一天的坏脾气正欲发作。
　　施煦从厕所出来：“新凉姐在你走后就准备走，听见我和你打电话，知道你店被毁了，就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
　　施煦将施明月拉进厕所蛐蛐：“姐，你别赶新谅姐走嘛。”
　　“为什么？”
　　施煦抓抓头发，支支吾吾：“我想追她。”
　　施明月白他一眼：“理由不成立。”
　　“为什么？”
　　“你想追她自己买个房子请她住进去啊，为什么要住我的房子。”
　　施煦泪眼汪汪摇着自家姐姐手臂：“我没钱，我穷光蛋。”
　　施明月拍拍他粉雕玉琢的小白脸：“那就别追。”
　　“你有钱，你帮我追。”
　　“我不是扶弟魔。”
　　“我追到的媳妇，不是你老施家的媳妇啊？”
　　“滚。”
　　急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施煦接起电话，对那头的妈妈不耐烦道：“来了来了，都说了在路上了。”
　　“我得走了姐，帮我把人留下啊。大计若成我愿当牛做马报答你。”施煦将右手食指中指跪在左手掌心，虔诚地祈求，被施明月一脚踹出大门。
　　“是冯卫军干的吧？”孔新凉将笔记本电脑查出的资料点开，屏幕上展示了几家房地产公司的关系示意图。
　　施明月健身大楼的物业公司属于冯卫军宏盛集团旗下公司。
　　施明月拿过电脑，仔细端详，凝眸沉思，几分钟后沉声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电脑密码？”
　　孔新凉以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弟给我说的。”
　　……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又没有证据。”
　　“就算有证据我也不敢和他斗啊。”施明月叹气，将沉重的身体陷进沙发，仰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接了一天电话，清理场地，处理客人投诉退费，混乱紧绷的大脑得到片刻喘息。
　　孔新凉跪坐在沙发地毯前，表情严肃认真，身体前倾与她说话。
　　“难道你不和他斗，他就会因此而感激你放过你？”
　　“我以前给你说过，解题思路不能从自己的思路出发，要从出题人的思维出发。”
　　前倾而落的柔软发丝拂过她的脸庞，细雨般抚平了倒霉事带来的焦躁和不安。
　　施明月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安稳。
　　“我留下帮你。”
　　施明月缓缓睁眼，与她坚毅的眼睛对视。
　　客厅橘黄的灯笼罩着短时间没有言语的两人，分秒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
　　“你？为了我？去报复你前男友？”施明月嘲讽一笑，看到她若有所思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将她一小撮头发握在指尖把玩。
　　“他得罪过你？同学会上你对他也爱答不理的。”
　　“没什么。”孔新凉不愿多谈。
　　“哦。”孔新凉的头发被放下，沙发上的人坐起来，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我不相信你的立场，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从我家离开。”说罢一只手臂就将她从沙发旁拉起来，孔新凉推拒。
　　可是演戏的怎么比得过玩铁的。
　　施明月掣肘着孔新凉，拉着她急速穿过方正的小院，绿色木绣球，慌忙逃窜的橘猫。
　　直到她伸手去拉门，孔新凉着急地旋身抵在门上不让她开门，死死抱住她的腰含泪祈求。
　　“对不起明月，我当初不应该为了报复你……”
　　“咚咚！咚咚咚！”
　　身后的大门被用力敲响，两人浑身一震，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