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修理铺，开业！》刺角芽

5、第 5 章

　　日子像上了锈的发条，缓慢而滞涩地向前挪动。

　　自从那次失败的道歉后，小光在学校里变得更加沉默。他把自己缩成一个透明的壳，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是阿杰的。

　　家里的阳台，却渐渐成了另一个世界。爸爸的“修理铺”越来越有模有样，各种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甚至还用旧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置物架。

　　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在经过爸爸几个晚上的捣鼓后，竟然真的重新亮了起来，虽然裂痕依旧，但功能完好。这让他对那个弥漫着机油味的小角落，产生了一丝复杂的好奇。

　　这天周六上午，门铃响了。

　　妈妈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住在隔壁单元的孤寡老人，王奶奶。

　　王奶奶手里捧着一个用布仔细包裹着的东西，神情有些局促和期盼。

　　“小王啊，”王奶奶对着闻声从阳台出来的爸爸说，“听说你在家弄了个修理铺，啥都能修……能不能，帮奶奶看看这个老伙计？”

　　她一层层揭开那块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布，露出离开一个深棕色的匣子，上面镶嵌着蒙尘的布面网罩和几个泛黄的塑料旋钮——这是一台老式的晶体管收音机。

　　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边缘有些掉漆，旋钮也磨损得厉害，一根黑色的、可伸缩的天线孤零零地伸着。

　　“它……它不响了。”王奶奶用手轻轻抚摸着收音机的外壳，眼神里满是爱惜。

　　爸爸接过收音机，掂了掂，神色郑重，“王阿姨，我试试看。这种老物件，电路可能老化得厉害，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

　　“哎，哎，试试就好，试试就好。”王奶奶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希望。

　　爸爸把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捧到阳台的工作台上。小光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他看着爸爸插上电源，打开开关，旋转调频旋钮——收音机沉默着，像一块真正的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内部的问题了。”爸爸戴上平时修手表用的寸镜，卡在眼眶上，拿起螺丝刀，开始拆卸收音机背部的盖板。

　　小光屏住呼吸，看着一颗颗螺丝被卸下，看着爸爸轻轻撬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

　　收音机的内部世界，第一次展现在小光眼前。

　　棕褐色的电路板像城市的街道，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银光闪闪的“小房子”和“高塔”，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爸爸用软毛刷轻轻拂去灰尘，拿出万用表，像一位严谨的侦探，开始沿着“街道”一点点地测试、排查。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小光在一旁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爸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只有米粒大小、顶端有些发黑的圆柱体——“找到了，大概率是这个小电容坏了，老化失效了。”

　　他从一个装满了各种废旧电子元件的饼干盒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出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新电容。

　　接下来的操作，在小光看来简直如同魔法。

　　只见爸爸一手拿着电烙铁，一手用镊子夹着那个微小的元件，焊锡丝轻轻一点，一缕青烟升起，坏掉的旧元件被取了下来，新的又被稳稳地焊接了上去。动作精准，一气呵成。

　　“好了，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爸爸深吸一口气，重新插上电源。他的手指放在了开关旋钮上。

　　“咔哒。”一声轻响。

　　随即，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噪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爸爸缓缓转动调频旋钮，噪音中开始混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和音乐声。他耐心地、一点点地微调着。

　　突然，一个清晰的京剧唱腔，如同冲破层层阻碍的泉水，猛地从那个陈旧的匣子里奔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阳台，溢满了整个客厅！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穿透力，有些沙哑，却韵味十足。

　　王奶奶一直紧张地站在客厅门口，当唱腔响起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猛地亮了。她快走几步来到阳台，几乎是小跑着。

　　“响了……它响了！它又唱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像拥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将那个重新歌唱的收音机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喃喃道：“老伙计，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陷入了回忆。

　　“这台收音机，是我和老伴儿结婚时候的聘礼之一。那时候，这可是家里最值钱、最时髦的物件了。那些年啊，日子苦，可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就围着它，听新闻，听样板戏，听侯宝林的相声……孩子们听着故事睡着，我和老伴儿就听着戏曲，聊着天……”

　　她的声音温柔而沧桑，“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飞走了。再后来，老伴儿也先我一步走了。就剩下它，还有我。那些睡不着觉的晚上，我就开着它，听着里面的声音，就好像……他们都还在身边，这屋里，也就不那么冷清了……”

　　小光静静地听着，他看着王奶奶脸上那种混合着悲伤与幸福的神情，看着那台在她怀中“歌唱”的旧收音机。

　　他忽然明白了，这台收音机，对于王奶奶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冰冷的机器。它是青春，是爱情，是团聚，承载着一个人一生的记忆和情感。

　　爸爸修好的，也不仅仅是一段电路，一个电容。而是一段被中断的时光，一种被找回的慰藉。

　　王奶奶千恩万谢地抱着收音机离开了。

　　小光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工作台上那些刚刚使用过的工具，又抬头看向爸爸。

　　“看到了吗，儿子？”爸爸轻声说，用沾着松香的手指了指门口，“我们修理的，从来不只是东西本身。”

　　那一刻，小光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再次想起了床底下那个破足球。

　　它对于阿杰，是不是也像这台收音机对于王奶奶一样，不仅仅是一个球，而是承载着某种他无法替代的重要东西呢？

　　“旧物”这个词，第一次在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