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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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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的启动
晨雾像揉碎的棉花糖,把粮库大院裹得严严实实。
水泥路泛着潮润的光,头辆粮车的轮胎碾过,留下两道弯弯曲曲的湿痕,很快又被雾气晕开些模糊的边儿。
张建军缩在副驾座里,军绿色外套的袖口磨得发亮。
他没戴手套,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敲着,节奏乱得很,眼睛却像粘在车窗上似的,死死盯着前方仓库那扇紧闭的铁门。
帆布篷里的粮食随着车身晃悠,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听得他心里发毛。
“慢点开。” 他突然拍了拍司机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喉结还跟着滚了一下,
“按上次踩好的路线走,别往值班室那边靠,听见没?”
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额前的碎发沾着雾水,他赶紧点头,脚底下松了油门,粮车的速度一下子慢下来,跟老太太散步似的。
路过挂着 “严禁烟火” 的铁皮警示牌时,张建军特意把车窗往下摇了点,冷风吹得他一哆嗦,却还是探出头,朝着过磅房的方向挥了挥手。
过磅房里暖烘烘的,小赵正对着电脑屏幕算账,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他瞥见窗外的张建军,眼睛先亮了亮,随即又飞快地瞟了眼门口,才对着窗外露出个有点僵硬的笑,手底下却没停 ——
鼠标在 “称重记录” 的空白表格上轻轻一点,“小麦,50 吨” 几个字就跟变魔术似的跳了出来。
他还特意把鼠标往回拉了拉,确认数字没填错,才又抬头对着张建军比划了个 “OK” 的手势。
闸口的老姚裹着件旧棉袄,手里端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里面的茶水早就凉了。
他看着粮车慢悠悠开过来,又慢悠悠绕着仓库外墙转,帆布篷连个角都没掀开,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三天都是这样,粮车来了又走,跟走流程似的,他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突突直跳。
“姚哥,今天挺快啊。” 张建军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他手里攥着包红塔山,隔着老远就往老姚手里塞,
“天儿冷,你拿着抽,解解乏。”
老姚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张建军的手,凉得跟冰似的,他心里 “咯噔” 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这…… 这合适吗?” 他声音有点发颤,眼睛不敢看张建军,盯着自己的鞋尖,
“天天拿你东西,我这心里……”
“嗨,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 张建军打断他,嘴角勾着笑,可眼神却没放松,一直盯着老姚的脸,像是在琢磨他心里在想啥,
“你在这儿守着也辛苦,这点东西不算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 “轰隆隆” 的汽车引擎声,还越来越近。
张建军的笑脸一下子僵住,赶紧缩回车里,声音都变尖了:
“快!快点开!别磨蹭!”
司机吓了一跳,脚底下猛踩油门,粮车的轮胎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 “吱呀” 声,卷起一阵尘土,混着雾气飘散开。
老姚站在原地,手里的搪瓷缸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很快就渗进了土里。
他看着粮车飞快地驶出闸口,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似的往上涌,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姚师傅,刚才过去的是啥车啊?” 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老姚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是巡查队的小李,正从面包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个登记本。
那辆印着 “粮库巡查” 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车窗半开着,队长正坐在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远去的粮车,像是要把车看穿似的。
老姚赶紧弯腰去捡搪瓷缸,手忙脚乱的,半天都没捡起来。
“没…… 没啥,就是拉粮的车。” 他声音发虚,不敢看小李的眼睛,
“刚卸完粮,准备走呢。”
小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朝着仓库走去。
老姚站在原地,看着巡查队的人进了仓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事儿就像个定时炸弹,早晚要炸,可现在他拿了张建军的东西,早就陷进来了,想回头都难了。
车里的张建军靠在椅背上,胸口还在起伏。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满是指纹,他擦了擦,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
“一切顺利,就是遇到巡查车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却盯着手机屏幕,半天没敢放下。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往后退,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不知道,巡查队的面包车里,队长正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去的粮车,眉头皱得紧紧的。
“刚才那车,你觉得正常吗?” 他问身边的小李。
小李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太对,卸粮连帆布都没掀,而且走得太急了。”
队长点了点头,把望远镜放下,眼神沉了下来:
“再盯着点,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雾气慢慢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粮库的铁门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一场没人知道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着,而那些被卷进来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打通关节造假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粮库办公楼,在水泥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只有过磅房的方向,断断续续传来打印机 “吱啦 —— 吱啦 ——” 的声响,像只被晒得蔫蔫的虫子,有气无力地哼唧着。
李长轩背着手站在小赵的办公桌旁,深灰色的西装外套熨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电脑屏幕上,
“粮食入库单” 的模板里,品种、重量、质检等级那几栏还是空白,闪烁的光标在 “数量” 那一格跳来跳去,像个焦躁等待指令的小兵。
小赵坐在转椅上,后背绷得笔直,仿佛背上架了根无形的棍子。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半天没敢往下按。
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李长轩,正好对上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明显的发颤:
“李总,这…… 这单子要是这么填,万一上面查起来,我这工作……” 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角,指腹蹭过桌面上磨出的细小划痕。
李长轩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啪” 地一声放在桌上,信封的边角碰到鼠标,屏幕上的光标猛地晃了一下。
他没看小赵,反而伸手拿起桌角的入库登记本,指尖在 “9 月 15 日,小麦 30 吨” 的记录上轻轻划着,指甲盖在纸页上留下淡淡的印子。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赵,你在这粮库干了五年,每月工资多少,奖金能拿多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顿了顿,把登记本往小赵面前推了推,纸张摩擦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信封里的钱,抵得上你半年工资。而且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以后每个月都有这样的‘补贴’。
你家里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择校费、兴趣班,哪样不要钱?”
小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鼓囊囊的信封,信封的缝隙里隐约能看见红色的钞票边角。
他想起昨天晚上,老婆坐在沙发上叹气,说家里的冰箱用了快十年,制冷越来越差,想换个大点的双开门冰箱,却又舍不得钱;想起儿子抱着他的腿,吵着要去报画画班,说同桌的画都贴在教室的墙上了。
这些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他终于咬了咬牙,闭了闭眼,手指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小麦,50 吨,二等……” 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屏幕上的空白栏被一个个数字填满。
打印机像是接收到了指令,“吱啦吱啦” 地开始工作,一张张带着粮库红色公章的入库单被缓缓吐出来,油墨的刺鼻气味混着纸张的淡香,在不大的过磅房里慢慢弥漫开来。
李长轩拿起一张刚打印好的入库单,对着光看了看,红色的公章印记清晰完整,数字也填得工工整整,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把单子仔细叠好,放进随身的黑色公文包,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赵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却让小赵打了个寒颤。
“好好干,以后有你的好处。” 说完,他转身朝着质检室走去,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质检室里,老周正戴着老花镜,对着桌上一张空白的质检报告发呆。
他的手指捏着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细小的墨点,却一个字都没写。
听见开门声,他下意识地想把报告往抽屉里塞,动作又急又慌,纸角都折了起来,却被李长轩伸过来的手拦住了。
“老周,不用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长轩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瓶包装精致的白酒,放在桌上,酒瓶上 “杏花村” 三个烫金大字格外显眼:
“这是你爱喝的高度杏花村,我特意托人从山西原厂带回来的,比你平时买的那些散装酒醇多了。”
老周的目光黏在白酒上,眼神里满是纠结。他干质检三十年,手里的印章盖过无数份合格报告,每一份都经得起查验。
可李长轩昨天找他谈话时说的那句话,像根尖锐的刺,死死扎在他心里 ——
“你儿子在粮贸公司上班,还是我托人进去的。要是粮库出了问题,他的工作恐怕也保不住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闷得发慌。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从抽屉里拿出那枚刻着 “质检合格” 的印章,蘸了蘸印泥,闭上眼睛,在空白的质检报告上狠狠盖了下去。
红色的 “合格” 二字在白纸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两个嘲讽的笑脸。
李长轩看着桌上一张张填好的单据,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把单据一张张理整齐,小心翼翼地放进公文包,拉上拉链时,指腹蹭过冰冷的金属拉链头。
刚要起身出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 “张建军” 三个字,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立刻传来张建军慌乱的声音,像是被什么追着似的:
“李总,不好了!刚才巡查队的人又来粮库了,还特意问起最近的入库记录,跟小赵聊了好一会儿!”
李长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变得铁青。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
“知道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然后猛地挂了电话。
他快步走出质检室,脚步比来时急了不少,走廊里的脚步声变得杂乱。
目光扫过办公楼外的院子,巡查队那辆印着 “粮食监管” 的白色面包车刚驶出大门,车尾巴的红灯还闪了两下。
他心里暗道不好,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难道就要这么被识破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小赵正躲在过磅房的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窗帘的布料蹭得他脸颊发痒,他却丝毫没察觉,死死盯着李长轩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打印好的入库单,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额头上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滴在衣领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的心脏 “砰砰” 地跳着,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 刚才巡查队的人问他话时,他差点就把实话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