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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元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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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六年,裴皇后诞下七皇子,不治,血崩薨世,举朝震动。
春和景明,京城内桃花盛开。
睿亲王奉旨,率领北伐军返京,一路上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皆在赞扬睿亲王在北境立下的汗马功劳。
“那就是睿亲王世子吧?”
“是吧?九年前我见过一次,模样没怎么变。”
“胡诌,那会世子才几岁,你还能认得?”
头发花白的老者冷吸一口气,“对哟......可我以前见世子就长这样啊?”
思索半晌,老者一拍大腿,“哎呦,我那会儿见到的不是世子,是睿亲王妃。”
一旁的人一脸好奇,“睿亲王妃?”
“对呀,王妃还是个男坤泽,之前睿亲王返京,王妃抱着世子坐在马车上,那张脸我见了一次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老者摇了摇头捋着长须,长叹一口气,“...可惜呀,王妃年纪轻轻便去世了。”
一旁路人冷嗤一声,“傻老头,人家享了一辈子福才走呢,你在这可惜了的。”
睿亲王妃是北境人,在北境生下李衍后,直到李衍五岁才第一次来到京城,可哪曾想,入京没多久,王妃因为水土不服病痛缠身,皇帝派整个太医院前来救治,也没把人救回来。
李衍七岁时,睿亲王再次率军北伐,念子心切,带着李衍一同去了北境,这一去就是七年。
睿亲王身为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同时也是当今皇帝的皇叔,深得昭明帝信任,他也不负众望,多年来清剿扰境的塞北异族,让北境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但始终未曾更进一步,原是朝廷还要防备西部的越国,无法向北伐军提供充足粮草补给,这也导致睿亲王北伐只能维持安稳,无法率军压入塞北。不过塞北本就一盘散沙,在北伐军接连打击下,近年来安分了不少。
此次,昭明帝召回睿亲王,便是意图一举拿下西部越国,而后再对塞北徐徐图之。
李衍骑着一匹赤色骏马跟在睿亲王身后,欣赏沿途京城的繁华高楼,这是和塞北不一样的风光,唯一缺憾是,一恍多年,京城并无太多变化。
“父亲你看那边。”
李衍指着一处店面,朝睿亲王喊道,“小时候爹爹带我去过那儿。”
睿亲王闻声看去,是一家酒馆,挂着红幡上面画着个“酒”字,除此之外既无店名也无特别之处,他一脸好奇地朝李衍问道:“这你都还记得?”
“那当然。”
李衍扑哧一笑,“那里面的话本子可有趣了。”
思及那时,睿王妃总带他到这里听书,这里的说书先生水平一点不比大酒楼的差,而且专门找好听好玩的讲。睿王妃听了几出大酒楼的话本,觉得没意思,就带着李衍,穿着寻常服饰,到这家小酒馆听书。这里没人认识他们,台下人想听的,说书先生都敢讲。
最让李衍印象深刻的,是一出:王妃含羞夜色寻,王爷避走绕城逃。
那会李衍年幼,听书也只是听个热闹,他只知道那会王妃抱着他,肩膀一个劲儿的抖,李衍也不懂他在笑什么,自己也被感染着咯咯直笑。后来李衍才知道,这出话本讲的就是睿王夫妇,而且还是睿王妃亲自透露出去,讲给别人听的。
思及此,李衍还有些感怀,这算是他在京城为数不多的记忆。
睿亲王进宫面圣,李衍独自回睿王府。
“世子。”王府老管家曾敬领着一众仆人在王府门外候着,见人一来,赶忙上前牵着马。
李衍翻身下马,扬声笑道:“曾叔。”
睿亲王常年在外征战,又只有李衍一个子嗣,王府常年空着,只交给曾敬主管打理,和十来个家仆守着,这一守就是数十年。
李衍第一次见他,还是在九年前,那会他被睿王妃抱在怀里,瞪大黑漆漆的双眼,盯着这个年近不惑的男人。睿王妃是北境人,从不在意什么尊卑之别,捏了捏小孩白嫩的脸蛋,让李衍称曾敬为“曾叔”。
睿王妃在京城呆了不足一年,便染病去世。之后一年,睿亲王一蹶不振,昭明帝有意让李衍进宫交给裴皇后抚养,李衍自己拒绝了,他要陪在父亲身边。可睿亲王终日郁郁寡欢,李衍尚且年幼,直到第二年随父再次出征,他都是由曾敬负责照料。
多年未见,曾敬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见到原本说话还吞吞吐吐的小主人,一下子长成了俊丽秀美的少年,不自觉红了眼。
王府内数十间宅院,房间更是不计其数,是先帝和昭明帝先后赏赐修缮的。王府人丁稀薄,睿王爷又不喜铺张浪费,只留了十来个家仆,专管他和李衍的住处,其他屋子只偶尔打扫,不荒废即可。
舟车劳顿,李衍沐浴完,准备午休小憩,走到塌边瞧见一旁的书柜,走过去打开柜门,陈年书籍整齐码列着,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话本和连环画,是以前睿王妃买来给他解闷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保存着。
李衍拿出一本话本,翻开,一股腐旧的书本味。里面的故事忘记了大半,看着还挺有趣,索性拿来解闷。
李衍仰躺在小榻上,翘着腿,双手举着话本悠哉游哉地看。
“世子。”
窗外传来小童三祥的声音。
“干嘛?”
“元府的元珏公子找。”
李衍一把坐起身来,话本啪嗒拍在腿上,蛄蛹着下榻穿鞋。
睿亲王府内,小厮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眉眼精致身姿挺拔,一身锦衣常服也衬得他风度翩翩。
“元珏兄。”
李衍刚跨出房门,连忙朝他挥手,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元珏性格温润知礼,京城世家元氏出身,大学士元文之子。是他在京城为数不多的朋友,两人幼年相识,之后分别多年,也保持着书信往来。
元珏暗自怔住,眸光微闪,不急不徐走近几步,朝李衍拱手行礼,轻声喊道:“世子。”
李衍眉眼弯起,元珏一点没变,还是这样谦逊遵礼。
“元珏兄。”他也朝人标准地回礼。这些还是当初元珏教他的,睿亲王夫妇宠溺娇子,念他年幼,不忍太早教他这些礼仪。直到他认识元珏,元珏只比他大一岁,大概是父亲是大学士的原因,从小知书达理,言谈举止远高于同龄人,李衍对他敬重又崇拜,照猫画虎跟着他学到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李衍把人迎进屋内,屋内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多年未见,元珏兄还是这么谦逊知礼。”
元珏笑道:“世子也同样率真可爱。”
李衍才不信,幼时元珏也经常这样形容他,他最初还以为真是夸他,还是裴准跳出来,说元珏是在嘲讽他不知礼数。
“好啊,你又拐着弯打趣我是与不是?”
元珏温声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我真觉得世子的率真可爱难能可贵。”
见他说得这么诚恳,李衍不禁赧然一笑,“姑且信你。”
这一提,李衍想起曾经被他暴揍的裴准,一脸好奇问道:“我听父亲说,裴准奉旨西征去了,他这么瘦弱的一个人能被派去西征?”
元珏掩嘴一笑,“这都多少年了,人家早就长成威震八方的少将军了。”
他眉眼一转,打趣道:“倒是你,可要小心他来找你报仇哟。”
“他敢?”李衍颇不在意笑道。
“怎么不敢?前段时日,他在酒楼揍了一个世家子弟,把人打得半死,事情闹到圣人面前,都没治他的罪呢。”
元珏只说把人打得半死,没说那世家子弟是因为喝酒闹事才被裴准揍的,不过他也没污蔑裴准,为这个事把人揍得半死确实是太过了,这种事里应交给衙门管,哪里轮得着他裴准替天行道?虽说最后昭明帝没责罚他,但许多人都在背后说他暴虐成性。
“我和裴准不一样啊......不至于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况且那会我才多大。”李衍撇了撇嘴。
“怎么不至于?当初裴准可是苦练一整年,就等着找你一雪前耻,谁料你那会就随着睿亲王北伐去了。”
李衍眨了眨眼,挠了挠脖子,语气还是有些困惑:“这么夸张?”
元珏一脸如是地点了点头。
李衍心知元珏唬人的性子,但也有几分信以为真,开口试探道:“你就唬我吧”
元珏见他如此直率,温声笑道:“确实长进了,幼时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
“好啊,你果真是唬我的。”
“在下佩服,被世子将了一军。”
“我本来还有三分信的。”李衍朗声笑道,他就知道元珏的本性。一想到裴准,他又好奇问道:“裴准真把人揍得半死?”
元珏端茶喝了一口,轻轻点了点头。
李衍觉得不可思议,裴准比他还大上个半岁,当年瘦弱得不成样子,自己虽然把人打哭了,但也是留着手的,没敢朝他那细胳膊细腿使劲。
谁知道几年光阴,当年弱不禁风的小孩,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