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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山疗养院3 ...

  •   “你怀疑我?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畜牲,老子刚救了你,刚才就应该让你去死,魂飞魄散算了!”

      君逸跟个点着的炮仗似的,吵得人脑仁嗡嗡响。

      “不是,没说你,也没说辟邪。”

      蒋承恩揉揉太阳穴:“我的意思是,我应该见过【念】了,它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现在去向不明。”

      “谁呀,长什么样?”辟邪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好哥哥,你讲,阿邪来帮你抓。”

      “又显着你了是吧辟邪?”

      “好了别闹了。”蒋承恩象征性劝两句:“它是个……瘦的像柴一样的鬼,皮肤很薄,紫红色。

      像老人的皮,很多皱纹,很高,站起来上半身会穿过天花板,它没有腿,下身是一截弹簧……”

      “厉鬼以贪生恨死为多,贪念越多越是肥胖,恨念越多越是浑浊漆黑,”君逸摊手:“你说的倒是像个善类。”

      蒋承恩没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站起来,问道:“找到之后呢,我要怎么杀它?”

      这下轮到君逸诧异了,他笑了两声:“你想亲自动手?”

      他绕着蒋承恩看了一圈:“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我以为你狠不下心呢。”

      蒋承恩有些头疼。

      这些人言语中句句透着对他的熟稔,仿佛相识很久的样子,他知道他们大概都是春笙口中“逢极”的朋友。

      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现在和逢极半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也并不了解他,蒋承恩眉眼冷淡:“你愿意帮忙杀最好,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得赶紧出去。”

      “谁?”辟邪耳朵竖起来:“春笙吗?”

      “是我妈,”他无奈:“我有点担心她,我是出车祸死的,当时她是司机。”

      君逸:“……先抓到再说,到时候念诀就行了,一会儿教你。”

      蒋承恩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笑自己又痴又傻,白白错过好时机。

      那鬼分明逗着他玩,他却差点真将它当朋友,当初妄想带它一起行动,如今这境况,还忧心它真被抓住,又该以何种痛苦的方式魂飞魄散。

      少散发父爱行吗。

      他甩了甩昏涨的头脑,试图甩出多余的慈悲。

      “既然有了目标就行动,早结束早休息,走吧。”

      没有异议,君逸率先往前走,辟邪亦步亦趋的跟上,还要牵着蒋承恩的手。

      三人离餐厅门口还有几步距离,蒋承恩忽然迈不动腿,后脚跟重若千斤,刺骨的寒意隔着鞋子冰到皮肤。

      辟邪察觉到他的停滞,往后瞥,笑了一声:“真是会挑人。”

      蒋承恩低头,脚踝上有只青白沾血的手,虎口擦过他病号服的裤管,染了一圈血。

      阴冷自脚踝处蔓延全身,按理说他此刻应该毛骨悚然,恐惧到呼吸困难。

      但他的胸腔中早已没有心跳了。

      陈清的腿窝早被插断了,不知怎么爬过来的,血迹蜿蜒在他身后,满身木筷,在他回头时堪堪抬头与之对视,后颈与背上的木筷交错碰撞,撕裂伤口,嘴里喃喃:“我叫、陈清……”

      蒋承恩在他苍白凹陷、溅满沾血的眼眶里捕捉到两颗泛黄的瞳仁。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那双眼睛有温度,有乞求,有遗憾,有话。

      霎那间他头痛欲裂,累积多时的痛感化作热源裹挟着他的眼珠,隐隐胀痛的后脑仿佛要爆炸,巨大的吸力旋转着将他卷进陈清的眼睛。天地翻转,耳鸣阵阵。

      恍惚间他看见君逸大步跑回来,辟邪在耳边惊呼。

      蒋承恩只能尽力稳住身形,他记得辟邪就站在身边,于是死死抓着对方的臂膀。

      *

      眩晕感渐渐散去,他扶着辟邪站直,正要张口说谢谢。

      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扶着他的女人身穿疗养院护工服,关切的看着蒋承恩:

      “陈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就有点低血糖。”

      这不属于蒋承恩的声音。

      在此前他只听过这个嗓子说过四个字——“我叫陈清”。

      明亮的走廊,干净整洁的墙壁,窗外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照进来,温暖晴朗。

      他依稀辨别出这里,和幻境中的疗养院对应,只是环境更新更整洁而已,是另一个时空。

      服务台后的黑色电子表闪烁着醒目的红字, xx09年七月十六日。

      十二年前。

      蒋承恩恍然,他被困在陈清的记忆里,用陈清的视角来看真正的……

      五山疗养院。

      回过神来,陈清已经大步走回办公室,五山疗养院是私立性质,办公室装修精致,更像一个会客聊天的场景,他大步迈向办公桌拉开左侧的抽屉,里面满满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

      陈清随手拿了一颗,放进口中后才尝出是葡萄味的。

      蒋承恩不爱吃甜食,口腔里滋溢的甜味齁得人想吐,随着陈清视线挪移,目光越过电脑,不远处的沙发后面闪过一抹黑色。

      蒋承恩疑心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但陈清却撑着桌子走出来,他手中还握着几个没拆开的糖果,对着沙发蹲下,柔和的衣摆铺落在地。

      陈清唤道:“恩恩,你在沙发后面做什么,那里好脏的,快过来。”

      恩恩?

      面部肌肉牵动,蒋承恩感受到这具身体在笑,即使自己警惕不减分毫。

      条件反射的在意,他对这个音调有刻进骨髓的熟悉,小时候秦舒由就是这样叫他,随着年龄增长,这样携带着溺爱意味的名字逐渐销匿在时间长河中了。

      “我这里有糖哦,”陈清说着,慢慢向沙发挪动:“出来给你吃。”

      沙发后面露出毛绒绒的脑袋,小孩探出半张脸和一小截袖子。

      蒋承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记得这件衣服,红蓝配色,胸前印着赛罗奥特曼。

      他曾经对这件衣服极其偏爱,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穿,直到有一天平地摔跤,人没事,袖口被石子划了洞,当场哭得震天动地,六亲不认。

      秦舒由见他太伤心,一边笑,一边在袖口给他贴了个卡通驱蚊贴,刚刚好能盖住污渍。

      六岁的蒋承恩从沙发后面畏畏缩缩钻出来,陈清一把拉过他的手,塞进许多糖。

      “妈妈知道你跑到这里吗?”

      “知道。”小孩乖巧回答:“她让我出来跑两圈清醒一下。”

      陈清显然没能理解:“什么?”

      “我在她床上睡着了。”恩恩嘴巴一撇,支支吾吾地,越说越难过:“还流了好多口水,她嫌弃我,叫我出来跑步……”

      最后他看着陈清,忍不住小声哭起来:“可是外面人好多,把我抓走了怎么办?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陈清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抱着孩子坐到沙发上,剥了糖要喂,结果小孩撇头拒绝。

      “不会的,哪有妈妈不要孩子的呀,流个口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的,我小时候流的比你还多呢,整个床单都湿了。”

      恩恩擦着眼泪抬头看他:“嘴巴会很干的,你骗我。”

      陈清:”这是善意的谎言。”

      蒋承恩已经从懵逼中逐渐醒悟,他经历了“这是哪?”、“你是谁?”、“我又是谁?”的头脑风暴后暂时稳定下来,认真且谨慎的猜测这究竟是一场幻觉,还是陈清真实的记忆。

      如果是幻觉,为什么自己无法独立行动,只能受制于陈清视角;如果是真实的记忆,陈清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自己?

      他本人又为何毫无印象,他小时候来过这里,对话中说明秦女士也在,可他完全不记得这一段。

      但记忆总不能Ai生成吧?

      陈清轻轻拍了拍恩恩的背,用大人常用话术敷衍的哄哄,给他喂水:”不会不要你的,你要回去找她吗?先回去看看,说不定她躲着偷偷想你呢。”

      恩恩捧着水杯喝得一滴不剩,晶亮的眼睛望过来,很快又低下头独自思索。

      蒋承恩尴尬且不适,感觉在观看自己没开智时候的黑历史。

      恩恩从沙发上滑下来,陈清帮忙把糖果装进奥特曼头顶的兜里。

      “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帮你剥。”

      陈清没得到答案,蒋承恩眼看这个没礼貌的小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跑出办公室,不见踪影。

      陈清不太放心,从办公桌上拿了一小叠卡纸,跟着孩子的脚步走出去,矮小的身影在走廊穿梭,路上遇到不少熟人,一直送到五楼一间病房里,他熟稔地敲敲门走进去。

      床上靠坐着一个女人,恩恩正把口袋里的糖全都掏出来,一一摆在她手边。

      “小家伙跑得还挺快,呐,我就说你妈不会不要你吧。”

      陈清走过来,摸摸小孩的头,又转问女人:“怎么样,这里住的习惯吗?”

      “可以啊,”她的笑容里掺杂些许疲惫:“这里挺舒服的,还得感谢陈医生的推荐。”

      “恩恩又去打扰你了?哎,他最近太皮了,还要麻烦你把他送回来。”

      她说着转头捏了捏小孩的脸,假装恐吓:“不许再乱跑了,小心明天把你拴起来。”

      陈清:“没事没事,我正好来送床头卡。”

      他把手中一叠卡片里最上面的一张拿出来递给秦舒由,笑着说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比较活泼嘛,精力旺盛,恩恩已经算很听话了,你一个人带他确实累,他来找我,你正好也多休息休息。”

      恩恩为自己辩解:“是你让我出去跑两圈的。”

      然而无人理他,秦舒由接过卡片,客客气气地:“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他很乖嘛,我也喜欢他。”

      蒋承恩看着这一切,倍感复杂。

      他*的谁编的这一段?真的假的他怎么不记得?

      除了这段天要下雨似的故事,他只对秦女士曾住院一事略有熟悉,应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婚姻破裂曾带给秦舒由很大的打击,在离婚不久后她带着蒋承恩一起住院。

      蒋承恩拼命回想,发现自己竟然是那样不称职的孩子,甚至不知道秦舒由当时究竟患得什么病,应该并没有在那里待很久。

      从陈清的记忆里看,剥去孩童视角赋予母亲的强大滤镜,她如此得苍白消瘦,像一捧灰,轻而易举就能吹散。

      他迫切地想通过药品或者输液瓶标签来判断秦舒由的病况,而这里空空如也,床头柜上没有药,她手背也没有针孔痕迹。

      她穿着淡绿色的衬衫,微扬唇角却愁云不展。

      大脑像海绵,被蒋承恩压榨着回忆,直到干瘪。

      他既盼望陈清能在聊天中吐露更多关于秦舒由病情的消息,又恐惧的质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难道他们当时去的不是医院,而是这个“五山疗养院”吗?

      窗外不再是红砖瓦墙,林园景致优美,窗帘微动,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对秦舒由的面孔无比熟悉,车祸前对她的最后一面记忆犹新,这张脸即使憔悴成这副模样,也绝对不会和车上那张陌生面孔又半分相似。

      但那绝不会是眼花。

      秦舒由气力不济,陈清也没多留,二人之间的谈话围绕着小孩展开,在蒋承恩看来是陈清没话找话。

      离开时陈清顺手带上门,随着门缝合闭,秦舒由的身形即将在眼前消失。

      一股浓烈的心慌兜头浇下来,似乎这扇门阻隔的不止是陈清的视线,还有蒋承恩与现实的距离。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生活好像从来不是他自以为的那么平常。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本该魂飞魄散的厉鬼描摹出他曾经历过的地方,随手建立联系的亡魂冥冥之中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天死去的生命不计其数,春笙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呢,就因为那个所谓的“前世”?

      他的前世是什么人,又给现在的他带来了什么样的因果?是否在他不知不觉中,将他生活的沟壑都填埋地平平无奇?

      陈清的记忆无法解答这些,他在关门前最后撇去一眼,蒋承恩心头猛地震住。

      秦舒由正把卡片放进床头标签壳里,他依稀看清上面的字,似曾相识。

      【姓名:秦舒由】

      【性别:女】

      【年龄:29岁】

      【病情:胃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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