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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山疗养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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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自己要进入厉鬼们膨胀的肿瘤堆里之前,蒋承恩还略显镇定。
他当时故作轻松:“也算是个小吃街,你不跟我一起?”
春笙摇摇头:“我另有要事在身,同你一道的还有几只噬梦虫幻化的人形,护你不成问题。”
蒋承恩:“噬梦虫?”
春笙:“即以梦为食的妖兽,能幻化出梦中出现的人物,且拥有其三成的法力。”
“待到时,它们自会来寻你。”
她补充道:“另外,有些新死小鬼,不明事态便被堵在此处的厉鬼吞没,而厉鬼们大都放不下生前事,逆流而上百年,才爬到鬼门关,妄图伺机窥见前尘旧梦,戾怨深重,小鬼们在戾气里徘徊久矣,大都失了神智,你也要尽快出来,以免被戾气侵扰。”
“出不来怎么办?”事关生死,蒋承恩幽幽问道。
春笙:“丧失神智,复生无望,永远困在它们肚子里,成为厉鬼破门的助力。”
蒋承恩:“?”
他捕捉到匪夷所思的信息:“什么叫困在它们肚子里,吃掉厉鬼的第一步是先被它们吃掉?”
原来是去当孙悟空啊,在妖怪肚子里大闹天宫来的。
春笙猩红的眼珠转过来,却显得格外平静,像一池鲜红的死水:“【念】很好分辨,只需找到,杀了它们,然后吃掉,一切迷惘都将溃散,届时,你就可以重回人间。”
有只身形扭曲,皮肤红紫的瘦柴鬼,在其他软腻拥挤的皮肉里转身望过来。
蒋承恩抱着胳膊,居高临下,一抬下颚:“它在看我们。”
厉鬼没有双腿,像弹簧一样的下半身陡然深长,庞然的身躯飞起,巨大黑影伴随滴落的粘稠腥血笼罩下来,大张血口,直奔蒋承恩而来。
事发突然,他来不及逃跑,正要寻求旁边的帮助,转头一看比厉鬼速度更快的是春笙。
人已经没影了。
春笙消失在视野里,下一秒蒋承恩被厉鬼的血盆大口兜头笼罩,昏过去前还在想:
春笙这速度,世界短跑冠军级别。
……
耳边是通风管道呜咽的风声,若有若无的节拍器滴答响,一股霉味钻进鼻腔。
他感觉背后湿黏黏的,一轱辘爬起来,发现身后躺着的床铺完全湿透了。
闻了到一股酸臭味,不清楚是什么液体但肯定不是尿床。
窗外照进的光影微微晃动,他抬头看,对面床铺坐着那只没有腿的瘦柴鬼。
蒋承恩:开发商陪同巡查了。
那张大嘴历历在目,他应激似的跳下床,和瘦柴鬼保持距离。
对面比他稳定的多,没有冲上来继续咬的意思,只是微微歪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煮水的沸腾声。
似乎暂时没有威胁,蒋承恩的余光瞥到床边护栏上的刻字,金属栏杆已经生锈,只能模糊辨认。
“五山疗养院”
有点熟悉,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瘦柴鬼即使坐在床上,头也快顶到天花板,压迫非常,双方对峙,它把树杈似的、巨大而干瘪的五指背到床架那么细的脊骨后去。
它没有头发,消瘦的脸完全辨别不出五官,只能看出是个很标准的骷髅,漆黑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头随他的方向移动,让蒋承恩始终觉得在被注视着。
它没有站起来,伸出枯爪慢慢的指向墙边。
又要作甚啊?蒋承恩顺着看过去。
瘦柴鬼仍旧坐在床边,半只胳膊贴上墙壁,几下刮蹭,破旧绿漆墙皮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的血印抓痕。
蒋承恩走向前蹲在墙边,枯爪贴心地为他扫开脚下的绿皮和窜出的蜘蛛。
他道了声谢谢,诧异的想竟然官方开挂,差点直接问出你的【念】在哪里这类的鬼话。
抓挠的痕迹深浅不一,位置靠下,像有人趴在地上,绝望无助的扣挖着墙壁,有些细小的月牙型凹陷里挤满了血。
是用指甲扣出的。
他将自己的手比划着印上去,但对不上。
这些手印只有四个指头,缺失了小拇指,手掌边缘的血迹格外浓重,或许是被砍掉了。
站起身,窗外是高的看不见顶的红砖墙,采光极差,阳光泄不进一丝一毫,整个房间被反出昏红色调,诡异而沉寂。
蓝色床单已经被未知液体洇湿大半,床头墙壁上贴着他的基本信息。
【姓名:蒋承恩
性别: 男
年龄:6岁
病情:先天性心脏病 】
蒋承恩深呼吸,他可以是16岁,60岁,但不能……:“六岁,什么鬼?开发商心理年龄?”
他转头看向瘦柴鬼,后者没有任何表示,蒋承恩又去看它床头的信息。
性别姓名都被人为撕掉了,只能看见【年龄:29岁,病情:胃癌晚期】。
“凭什么,”蒋承恩忿忿不平:“你给自己弄成年了给我弄六岁?”
瘦柴鬼:咕噜咕噜
蒋承恩:“好歹是个餐厅主理人,好好说话。”
瘦柴鬼:咕噜咕噜
“……”他懒得多费口舌:“差评。”
说着转身去开门,刚碰到门把手,金属冰凉的质感瞬间从指尖裹挟全身,刺得人一个激灵,骤然间浑身失温。
随后立刻被身后枯瘦的爪子猛地卷回床边。
“……好评。”他踉跄站稳,变脸如呼吸般轻易,腰上的爪子缓缓抽离。
蒋承恩面如菜色:“误入同人之不能出去的房间了吗。”
瘦柴鬼看了他一会儿,高大的身形佝偻下来,用爪子像夹娃娃机一样,小心翼翼夹住蒋承恩的头。
很难相信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这个人不人鬼很鬼的东西建立了信任,躲也不躲,主要是躲不掉。
顺着瘦柴鬼转他脑袋的方向转头,爪子轻轻往下,一抬头,面对墙上挂着的钟表。
很普通的电子表,七点四十八。
所以呢,这个时间一般没下早自习,不能出去,别的时间就能出去?
蒋承恩指着钟说:“我要那个。”
瘦柴鬼用爪子帮他勾下来,放到他手里。
蒋承恩:“谢谢。”
疗养院的作息规定他不是很清楚,蒋承恩一直以为只有精神病院才会强制病人作息。
他试探着把钟往后拨到八点,身后的门像是被子弹击中了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铛”声,忽然弹开。
墙皮被挤压的飞出来,其中一片擦着蒋承恩的耳尖飞过去,他伸手摸耳朵,手上染了大片血。
鉴于已经死半天了,他也没有消毒自救,画蛇添足的念头,任由血顺着脖子流下去,滴到肩膀和衣领,渐渐干涸。
他拿着钟表,感叹道:“够智能。”
蒋承恩抬头对高大的瘦柴鬼说:“我要出去,要不要一起?”
他主要是好奇这玩意儿这么高,在屋里怎么走。
瘦柴鬼缓缓站起来,整个半透明的上半身骨架穿过楼层,只留下一节节骨头连成弹簧似的下肢留在地面。
蒋承恩:“……穿模了,也行,你要不舒服就继续坐在这里,没事儿的话咱俩一去出去探险。”
那骨节尾巴快速伸缩了几下,期期艾艾地向他身边挪动。
这让他感到强烈的心悸,仿佛有无数只手穿过皮肉揉捏他的心脏,那是一种违背良知的不适。
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好,难道它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吗?不知道他此番前来,是要杀掉它,吃掉它的【念】吗?
他垂下眼,拿着钟表出门,走廊很长,薄薄的墙面刷着废旧的绿漆,墙后的管道里老鼠窸窸窣窣的爬过,空气里飘散着雨后的霉味。
大部分门后都有人出现,行举僵硬迟缓,穿着统一的蓝色病号服,大多数佝偻着腰,肤色苍白,眼窝深陷。
没人对他身边巨大的弹簧做出反应,大概只有他能看见瘦柴鬼。
蒋承恩混在人群之中,佝偻着腰走了一段,被瘦柴鬼提着领子站直。
他也没计较,身后走廊尽头弥漫出紫色烟雾,压着人们的脚步,如毒蛇在上空游走,渗入每个敞开的房间。
人群涌入餐厅,偌大的空间以灰白绿色为主,金属桌椅冰凉,桌角等尖锐处安装了防护垫,有几个防护垫脱落的桌角露出锋利的寒光,沾染了斑斑血迹。
护工在前面扎堆等着,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缓慢拖沓的声音。
为首者穿着白色护工制服的年轻女士,胸前的工牌上写着【李娜】,头发干练盘起,脸上是与众人完全不同的红润健康,苹果肌过于高耸,饱满挺翘,露出整齐的牙齿。
她的皮肤油光程亮,像刷了一层油漆,连眼睛都不眨,直到最后一个病人进入大厅,这具女性外表的躯体突然发出低沉粗犷的男音:“亲爱的院友们,早餐时间到了。”
蒋承恩一开始都没听出来是这个类人型生物在说话。
他寻了个前排的座位,一个人占了三个座,在左边给瘦柴鬼留了两个。
但它没坐,弹簧幽幽的飘立在桌子上。
“请享用吧,”李娜粗犷的男声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家一定要吃。”
声音在空旷的餐厅上方回荡,护工们为每个病人都端上一盘早餐,蒋承恩对为自己服务的护工阿姨道谢。
对方灰白的瞳仁转动,哑声说:“不客气,孩子。”
她将筷子勺子摆好 : “好好吃饭,别挑食。”
蒋承恩看着盘子里的几粒胶囊沉思。
仇人看到这种饭也该可怜他了。
对面坐着低着头的大叔,面前的盘子里五颜六色的药堆成座小山,真正起到了早餐作用,起码吃完估计就饱了。
蒋承恩敲了敲桌子:“叔,分我点。”
许多病人顺着声音抬起头看他,对面的大叔也在其中,一道从额头到嘴角的疤贯穿他的脸,显得凶狠可怖。
“我叫陈清,”他说:“我叫陈清。”
蒋承恩挑眉,指指他的盘子:“你好陈清,能分我点药吗?”
大叔:“我叫陈清。”
蒋承恩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春笙所说,丧失神智的小鬼。
他握着筷子,直接伸手一捞,把对面大叔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
大叔还在:“我叫陈清。”
蒋承恩:“谁问你了?”
他把别人盘子的胶囊用勺子压开,用手捻起粉尘观察。
怎么说呢,其实他也看不出什么,就闻闻味,确实像药的味道。
“警报,警报——”
寂静的餐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机械声,天花板四角都闪烁起猩红的灯光,像海水一样淹没苍白的空间。
所有护工在同一时刻扭过头来,有些人的身体还背对着,但头颅和眼睛已经瞄准蒋承恩的方向。
李娜粗犷的男音里透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甜腻:“有人浪费食物哦~”
人群骚动起来,就连似乎丧失神智的大叔也露出惊恐的表情,他颤抖着站起来,嘴唇不停地嘟囔着:“我叫陈清!我叫陈清……我叫陈清!”
实在诡异,人们饭也不吃了水也不喝了,无光泽的眼珠向这里汇聚,行尸走肉地向陈清聚集,蒋承恩看到他们纷纷拿起桌上的筷子,反握在手中,仿佛那是匕首。
好像少吃一粒药是什么丧尽天良,值得枪毙的事。
眼看有人的筷子马上戳进陈清的肩膀,蒋承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是刚才打开胶囊倒出来的药粉。
他踩着桌子就蹦过去,一脚把陈清身后的人踢飞,由于人群密集,一连串倒了好多人。
不让浪费,那吃了总行了吧?
蒋承恩拽住陈清的领子,把胶囊和药粉全部拍进他嘴里。
机械警报却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