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验尸惊魂 ...
-
边城的风总是裹着砂砾,刮在人脸上,带着粗粝的疼。
苏晚蜷在阴暗潮湿的牢房角落,鼻尖充斥着稻草霉烂和血腥混杂的气味。她穿越过来已经三天,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只知道这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大胤,而原主是这北境边城一个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的小仵作,前日莫名卷入一桩府衙小吏暴毙的案子,便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扔进了这死牢。
罪名?莫须有。只怕是找了顶罪的羔羊。
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囚衣渗入四肢百骸,胃里因长时间的饥饿而阵阵抽搐。苏晚抱紧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微薄的暖意。现代那些无菌病房、无影灯、同事们忙碌的身影……恍如隔世。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外科医生的心理素质让她在绝境中仍保留着一丝剥离情绪的观察力。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粗暴地打开。
“罪女苏晚,出来!”
两名狱卒站在门口,面色冷硬。
苏晚抬起头,哑声问:“官爷,何事?”
“少废话!王爷和将军府有令,提你过去!”狱卒不耐地上前,粗鲁地将她拽起。
手脚上的镣铐并未除去,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磨得脚踝手腕生疼。她被推搡着走出大牢,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被带进的不是公堂,而是一处临时征用的军帐,帐内气氛比牢房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苍术和皂角燃烧后的气味,试图掩盖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死亡的气息。
帐中央,一张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覆盖着醒目的白布,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高大,即便躺着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木台周围,站着数人。
为首一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温润俊雅,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属于上位者的威仪。他看向苏晚的目光带着审视,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苏晚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和眼前阵仗,认出这大概便是监军的煜王萧煜。
另几位则是披坚执锐的将领,面色悲愤,眼神如刀似箭,狠狠钉在苏晚身上,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尤其是为首那位络腮胡副将,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跪下!”狱卒在她膝窝一踹。
苏晚踉跄一下,戴着镣铐艰难跪地,铁链磕在冰冷地面,发出脆响。
“王爷,人犯带到。”
萧煜的目光落在苏晚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这女子,不像寻常囚犯那般惊慌失措。
“苏晚,”他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压力,“台上乃是战功赫赫、却不幸薨逝的镇北将军凌烨。将军死因蹊跷,军中诸多疑虑。闻你家中世代仵作,素有薄名,现予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即刻为将军验身,查明死因,不得有误。”
苏晚心脏猛地一沉。
验尸?给一位将军?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瞬间明白,这绝非简单的验尸。若结果不能让这些悲愤的将领满意,她立刻就会成为宣泄怒火的牺牲品。而若验出什么不该验的……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是一条死路,也是唯一一条可能生还的险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民女……遵命。恳请王爷,予民女一副手套,一盆清水,些许烈酒。”
萧煜微微颔首,示意旁人去准备。
东西很快送来。苏晚艰难地拖着镣铐,在狱卒的监视下,仔细用烈酒净手,戴上一副略显宽大的皮质手套。每一步动作都因镣铐的束缚而显得笨拙迟缓,但她做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这熟悉的过程,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属于苏医生的镇定。
她走到木台前。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白布被缓缓掀开一角,首先露出的是一张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薄而紧抿,即便是毫无生气地躺着,也透着一股冷峻英伟的锐气,仿佛只是沉睡的猛兽。只是那脸色是一种失去生命力的灰白,看得人心头发窒。
苏晚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她是一名医生,在她眼中,首先是需要探查的机体。
解开沉重玄色铠甲的系扣异常费力,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她生疼。几名将领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仿佛她亵渎了什么神圣之物。
铠甲之下是深色的中衣。苏晚屏住呼吸,指尖隔着皮质手套,先例行公事般按压检查头面部、颈项。
无显见外伤。
然后,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上了将军冰冷手腕处的桡动脉。
——死寂。
一片死寂。
不对!
苏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警惕。
这脉搏……绝非死人!
极其微弱,缓慢到不可思议,每分钟恐怕只有十几次,沉潜至深,若有似无,像冰层下极深处艰难流淌的暗流,但确实存在!而且,这脉象古怪至极,她从未在现代医学中遇到过类似情况,倒更像古医书中描述的某些罕见奇毒或蛊术所致!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解开铠甲和中衣,检查胸腹是否有致命伤时,凭借现代医学对人体结构的极致熟悉,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具“男性”躯体的某些生理特征,尤其是胸肋骨架的比例与肌肉脂肪的分布方式,隐约透出一种微妙的、与她认知中标准男性体态不甚相符的违和感。
但这种违和感极其细微,并且正被一种更强大的、源于体内深处的奇异力量所模糊、扭曲和压制着,使得整体看去,仍是一具极具力量感的、毋庸置疑的男性躯体。
若非她感知力远超常人,绝难发现。
电光石火间,一个荒谬却惊人的猜测撞入苏晚脑海!
她猛地想起原主记忆中关于这位镇北将军的零星传闻:年少成名,战功卓著,却极为低调,从不近女色,沐浴更衣皆由亲信一手打理,嗓音较一般男子更为低沉沙哑……
所有线索碎片在此刻疯狂拼接!
帐内气氛紧绷如弦。
那络腮胡副将早已不耐,厉声喝道:“验了这么久!究竟如何?若再拖延,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苏晚猛地回神。
退路已断。她勘破了一个足以让她死一万次的秘密。
说出真相是死。验不出结果,也是死。
绝境之下,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自心底涌起。她需要时间,需要筹码来自保,更需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她骤然收回手,挺直脊背,猛地转向煜王萧煜和那群将领,朗声开口,清冷的声音砸在死寂的军帐中,掷地有声:
“将军并非死于寻常战伤!”
她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他身中一种极为古怪霸道的奇蛊,毒性已深入肺腑,蚀人心脉!此番重伤不过是诱因!若非将军体质异于常人,早已毙命当场!但即便侥幸撑过此次,若不清除体内蛊毒,依民女所判——”
她刻意停顿,迎着所有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的目光,斩钉截铁:
“将军绝对活不过三年!”
“胡说八道!” 那络腮胡副将李猛瞬间暴怒,沧啷一声佩刀出鞘半寸,寒光凛冽,他怒视苏晚,声如炸雷,“妖女!休得在此蛊惑人心!将军天命所归,死而复生,乃是我军之幸!你验不出真凶实据,便编造什么奇毒三年之期来搪塞脱罪,其心可诛!”
他上前一步,杀气腾腾,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那些面露惊疑的士兵,厉声道:“此等荒谬之言,若传扬出去,动摇军心,乱我阵脚,后果岂是你一介罪女能承担?我看你分明是细作,在此散布恐慌!”
另一名较为谨慎的将领也皱眉开口道:“将军,此女来历不明,所言之事虚无缥缈,仅凭脉象便断言三年之期,实在难以取信。若为真,乃极大机密,岂容当众喧哗?若为假,便是包藏祸心!无论真假,皆不宜扩散!”
满堂将领闻言,纷纷点头,看向苏晚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和愤怒。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确切的死因,而不是一个无法验证、徒惹恐慌的预言。苏晚的话,在他们看来,无论真假,都是极不负责任且危险的。
“拿下!” 李猛再次厉喝,“撬开她的嘴,看看究竟是谁派她来扰乱军心!”
兵士轰然应声,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苏晚心跳如擂鼓,脸色煞白,却倔强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位监军的王爷萧煜。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兵士即将触碰到苏晚臂膀的刹那——
异变陡生!
木台上,那具本应死去的“遗体”猛然睁开了双眼!
深邃的眼眸寒如星子,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冰冷刺骨,却又因重伤和虚弱染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戾与杀意!
全场动作戛然而止,所有声音消失,众人瞠目结舌,如同被瞬间冰封!
下一秒,那只戴着冰冷铁护腕的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猛然抬起,铁指如钢钳,一把死死攥住了苏晚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右手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瞬间捏碎她的腕骨!
“呃!”苏晚痛得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猝然撞进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眸里。冰冷的金属硌得她生疼,那手指的力量霸道强悍,不容挣脱,带着沙场淬炼出的血腥煞气。
帐内死寂,落针可闻。唯有那双苏醒过来的眼睛,死死锁着她,探究、审视、杀意凛然,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洞穿。
低沉沙哑、因虚弱而微喘,却带着绝对威压的嗓音,从那双苍白的唇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像冰碴砸落在苏晚的心尖上:
“你——”
“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