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entelechy

15、小铃铛

　　晚上八点半，火锅店客人少了，他们开始写作业。

　　许湜在旁边鬼哭狼嚎，甚至想跟桑榆交换，他写信，桑榆做试卷。

　　结果可想而知，被无情拒绝。

　　许湜退而求其次找陈佑李，被对方一句话堵死：“大哥，语文试卷你抄什么？”

　　桑榆本想写完作业再看信，可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先拆开了。

　　【见字如面：

　　我是初霁希望小学六年级2班的学生。

　　谢谢你们的捐款，帮我们重建了校园。我们换上了新课桌、新黑板，被砸倒的大树也重新立起来了。我又能回到教室读书写字啦，教室比以前更干净更漂亮了。

　　对了，你们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呢？希望能在回信里知道。

　　我也想有一天，能成为像你们一样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

　　祝

　　生活美满】

　　好官方噢，桑榆几十秒就看完了。

　　她拿出信纸写起来。

　　【见字如面：

　　谢谢你的来信。

　　我是嘉城南苑小学的学生，真高兴听到你们学校变好了。

　　我们这儿没什么特别，每天都很忙。放学后，我就赶去一家店里帮忙，一小时能在店里走一万步呢！虽然辛苦，但挺开心的，因为挣的钱帮到了你们。

　　最轻松是上学放学路上，能看到路边的小吃摊冒着热气，香喷喷的，看着就舒服。

　　还有，我身边的朋友们特别好，因为他们，我对明天总有点小期待。

　　嗯……能说说你身边的朋友吗？

　　祝

　　得偿所愿】

　　桑榆伸个懒腰，把信装好。

　　两天后，她收到了回信。

　　桑榆迫不及待地拆开。

　　【见字如面：

　　你好！火锅店的小童工！我是馄饨店的小童工！

　　我每天一睁眼就要帮爸爸卖馄饨，放学接着卖。跟你一样，辛苦但开心。不过我不想爸爸这么累，爸爸说走出去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问他怎么才能出去？他说学得好就能出去。所以我拼命学习。

　　我想带爸爸走出去。

　　下一个问题：朋友。

　　其实我没有朋友，大家不爱跟我玩，他们说我是没妈妈的怪胎。

　　那么，知道这些，你还会回信吗？

　　祝

　　生活美满】

　　桑榆看完，懊恼地叹了口气，用笔戳自己脑袋，干嘛问这个！

　　许湜停下笔，一脸严肃：“说了多少次别戳头发，会秃的。”

　　桑榆“哼”一声放下笔，把笔杆叼在嘴上。

　　“许湜同学？”

　　“叫爹干嘛？”

　　“跟你请教下，怎么安慰人啊？”

　　“安慰谁？你把谁惹着了？”许湜来了精神。

　　桑榆扬了扬手里的信，一脸无奈。

　　“怎么惹的？快说！是不是骗人家感情了？”

　　桑榆无语。

　　“我是那种人吗？就是……不小心戳到人家伤心事了。”

　　“哦~”

　　桑榆瞪眼：“不许‘哦~’！快出主意！”

　　许湜一拍大腿：“安慰人？那你可问对人了！”说完就冲上二楼。

　　桑榆莫名其妙，看向对面安静写作业的陈佑李。

　　小男生头也没抬：“他去找他的秘籍宝典了，建议你慎重参考。”

　　三分钟后，许湜果然抱着本厚厚的书下来了。

　　桑榆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开始你的表演。”

　　许湜表情认真得像戴老花镜看报纸的老爷爷。

　　桑榆等得快睡着时，他终于开口：“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

　　桑榆紧急叫停：“你就这么安慰人？”

　　“别急别急，这句不行还有下句……你所经历的，终将……”

　　桑榆痛苦抱头：“师傅别念了！”

　　“我是让你想办法，不是灌鸡汤！”

　　小男生把那本不知哪淘来的“鸡汤大全”推回给桑榆，悠哉道：“那徒儿你还是自力更生吧。”

　　呵呵。

　　唐僧不行，还有菩提老祖呢。

　　桑榆睁着大眼睛，朝陈·菩提老祖·绥眨巴眨巴。

　　对方依旧没抬头，却像洞悉了她的心思。

　　片刻后，陈佑李放下笔，手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回望过来。

　　桑榆脸“唰”地红了，慌乱地低头扒拉信纸。

　　绥哥，别搞！我还是小学生！

　　罪魁祸首却歪了歪头，脸上写着“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了？”的无辜。

　　陈佑李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徒儿，为师等着替你排忧解难呢，怎么不问了？”

　　桑榆反问：“你不是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是。”陈佑李学起许湜那欠欠的调调，“但我还有个问题。”

　　“问。”

　　小男生笑笑：“你真没骗人家感情吧？”

　　桑榆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陈佑李没再玩笑，认真道：“其实安慰人，就是倾听对方的心事，接纳对方的情绪。”

　　桑榆复述：“倾听心事，接纳情绪……”

　　她双手合十拜了拜：“还是你靠谱，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陈绥。”

　　……

　　桑榆提笔。

　　【见字如面：

　　很抱歉，我好像不太会聊天，不小心让你想起了难过的事。

　　读了你的信，很荣幸能了解到你和爸爸平淡又温暖的生活，也为你的遭遇感到心疼。

　　你说你没有朋友，但我想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愿意说的，我都愿意听。

　　最后，在这条长长的生活河流里，希望你不要停下追逐幸福的脚步。

　　祝

　　得偿所愿】

　　为了表示歉意，当天下午，桑榆和陈佑李风风火火冲进了精品店。

　　许湜没来，根本原因是他看到什么都想买，怕管不住手，嘴上却非说“不喜欢逛小女生去的地方”。

　　店里橙黄的灯光暖暖的，木架错落，摆满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

　　店面不大，桑榆从这头走到那头，一会儿就看完了。

　　昨天她照例把工资大头交给爸爸保管，自己只剩三十块。

　　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用时不够花。

　　这一刻她深刻体会到，钱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有更多选择。

　　最后她挑了五个小铃铛，精打细算，正好三十块。

　　走出店门，跳下最后一节台阶，桑榆把五根挂绳分别套在五根手指上，“唰”地举到陈佑李面前。

　　五个形状各异的小铃铛悬在半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女生笑着：“猜猜哪个是你的？”

　　不等回答，她取下一个小狗铃铛，抛给陈佑李。

　　男生接住握在手心，问：“剩下四个呢？”

　　桑榆晃了晃手，铃铛轻撞：“许湜一个，蔡阿姨一个，许叔叔一个。”

　　“还有一个呢？”

　　“哦，”桑榆反应过来，“给那位信友的。”

　　“没买你自己的？”陈佑李问。

　　桑榆吸吸鼻子，本想卖个惨，还是老实说：“没，钱刚好够五个。不过没关系！下次发工资我再买，十个手指全挂满！”

　　陈佑李看着她笑了：“其实不用等下次，遇到喜欢的东西，力所能及的时候就先满足自己，满足到溢出来了，再去想别人。”

　　两个小朋友并肩走着，穿过熙攘人群。

　　桑榆长长地“哇”了一声：“师傅，徒儿受教了。”

　　陈佑李笑了笑，一步踏上旁边的台阶边缘，像走平衡木似的走到尽头，轻巧地跳下来。

　　“悟性不错，值得奖励。”

　　他朝桑榆伸出拳头，张开掌心，一个套在无名指上的小猫铃铛垂落下来，轻轻摇晃。

　　桑榆接过来套在手上甩着，嘴里哼起轻快的小调，问身边的小男生：“要是我刚才觉得你说的不对，反驳你呢？你还会给我吗？”

　　陈佑李看着前方的路，想了想，只简单说了一句：“那就更要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