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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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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愣了一下,目光落回皮影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小声说了一句,“是呢,他也怕疼。”
然后,祖父像是下意识对着那皮影低声哼起了一段调子。那调子及其古怪,不像平时唱的皮影戏腔,带着一种古老的的韵味,词句含糊不清,咿咿呀呀的,小林高朗竖着耳朵也只勉强听到几个像是“安魂”、“定魄”、“莫惊”之类的奇怪字眼。
哼完那段奇怪的调子祖父才像是松了口气,仔细地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将皮影包裹好,放进了工作室抽屉最深处,还上了锁。
那之后,林高朗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特别的狐狸皮影。时间久了他也就忘了还有过这么一段记忆,直到这次再次打开,那段回忆才被捡回来。
林高朗猛地吸了一口气,阁楼浑浊的空气呛得他咳嗽起来。
难道是它?原来祖父临终前说的东西是这个?这不就是个狐狸皮影吗,难道和其他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到那冰凉的牛皮表面,似乎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这还算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小狐狸,儿时的那次还未等伸出手指就被祖父打断。
他盯着那静卧在布料上的狐狸,它微弱的光线下显得那么脆弱,却又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祖父为什么如此珍视它?
“这到底什么来历。”林高朗自己嘀嘀咕咕。
“还挺好看的,要不修复一下?”
也是奇怪,好几年没碰这些东西了,一看到这个小狐狸就又想重新拿起那些东西。
“不知道会不会手生。”
林高朗把东西放回箱子里,又挑挑拣拣,向里面丢了一些工具。
几个物件压在上面,很显然,林高朗全然忘记了之前祖父说的那些小狐狸很脆弱的话。
找好东西后他抱着东西下楼回到工作室,没被注意到的箱子里,牛皮制作的小狐狸似乎事亮了一下。
楼下工作室,灯火通明。
林高朗将其他的杂物都清开,只将那只狐狸皮影放在了工作台正中间。
他戴上眼镜,打开专业的工作灯,拿出放大镜和一套专业的工具,神情异常专注。他一寸一寸地检查,观察着每一道裂纹的走向和每一处剥落的范围,猜测缺失部分可能的形态样子和大小。
家里没有好的皮料了,只能先把能修复的修复好。
正式的修复从清洁开始,这只小狐狸细节刻画的很好,林高朗拿毛笔将细小的地方及其轻柔的拂去表层的灰尘和污垢,对一些已经掉落的地方,林高朗从箱子里翻到了几块将将能用的皮料,按照自己的理解画了轮廓设计图案,然后拿各种各样的刻刀小心地雕刻出来,粘上去压平再涂上颜色。
林高朗呼吸放的及轻,每一块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确保不会造成二次损害。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悄然流逝。窗外,风声渐渐地小了了,夜更深更静。工作室里只剩下他拿放工具时轻微的摩擦声,和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哪里,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再碰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的修复的差不多的皮影,犹豫要不要再做旧一点,他看不出这个皮影的制作年代,只记得从自己记事起家里就有这个东西。
林高朗想起以前祖父经常说的一句话,“从一块皮料到一件皮影是要经历复杂的制作过程的,只有精益求精才能被称作好工艺,每做一件皮影都要带着感情去做。”
林高朗再次拿起笔,想把自己新做的部分做旧一点。
一晃眼,他眼角的余光极其清晰地瞥见墙壁上一晃而过一道影子,就在工作台墙壁的上方,一个极其模糊的、小小的影子窜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
林高朗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抬起头望过去,等真的看向那个角落的时候又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墙上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突然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放着的胶水,东西霹雳吧啦的掉在地上。
难道看错了?林高朗把眼镜摘下来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奇怪了,还是什么都没有,不会真的看错了吧?
林高朗平时最怕这些东西,他们家厕所在外面,小时候天黑自己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每次都会叫上祖父陪着自己去,直到有一次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晚上粥喝多了半夜想去厕所,都走到门口了,看着外面黑乎乎就是不敢出去,无奈只能又回到床上,硬生生憋了半个晚上,天快亮了才出去。
结果第二天白天祖父回来看他还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以为林高朗大中午的还在睡懒觉,硬生生罚他抄了十遍课本里面最长的文章。
林高朗拿起手机看时间,一个没注意竟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刚刚应该是错觉,他犹豫着要不要收拾收拾上床睡觉,可皮影还没修复完。
这次重新是时隔三年再次拿起这些东西,做起来有一些手生,但慢慢的也找到了一些手感,他又重新坐下。
“诶。”
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拿出手机把高铁票改签到三天之后。
他决定先给自己三天的时间,等三天之后再看看自己要不要重新拾起皮影戏,然后收拾好桌面上床睡觉。
环县的清晨,带着粗粝和清爽。风从黄土坡上滚下来,卷着细沙,拍打在老宅的窗户上,发出窸窣的轻响。
阳光毫不吝啬,光明正大地穿透玻璃,将工作室里浮动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也毫不客气地晃醒了瘫在床上睡着的林高朗。
“嘶——”
林高朗倒抽一口冷气,脖子和后背传来的剧烈酸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好像昨夜不是睡了一觉,而是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他揉着脖子,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手机显示现在才早上六点半,林高朗回家的这段时间每天早上起的都很早。
他换了身衣服,穿着拖鞋就去村长家吃饭,回承德的时间改了,但是饭是早就答应好的,还是得去吃。
一路走走停停,林高朗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感慨万千,小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一个村子就是一个世界,没想到现在看着这里的一切,到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一样了。
村长家早饭是饼和羊汤,林高朗吃了两大碗汤和一个烧饼,最后没挡住刘婶的热情,又端了一锅羊汤回去了,锅把手上还绑着几个大饼。
刘婶是村长的媳妇,他们看着林高朗长大,能算是半个父母了。
林高朗把吃的放到冰箱里,那个很久不用了的老冰箱,现在因为这一锅羊汤和几张饼再次工作。
这个冰箱到林高朗肩膀,他盯着冰箱发呆了一会儿。
以前冰箱里总是塞满了吃的,尤其是冷冻层,每次打开都会因为过于暴力而掉下来一层冰沙。掉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能化成水,泥土地湿了爷爷就会念叨自己。
“什么开个冰箱都不好好开......小孩子做什么事情都着急,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林高朗一脚踢到冰箱门上,冰箱门震动两下关上了,他用脚蹭蹭地,不再乱想,扭头走到工作室里坐下。
那只狐狸皮影,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垫子上,沐浴在阳光里。
经过林高朗昨夜里的修复,那些破损的地方已经被修补好了,剥落地方的色彩重新晕染。
真好看啊,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
林高朗眨了眨因为瞪了太久有些干涩的眼睛,又用力眨了眨。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分明记得,昨天晚上他一头栽倒在床上之前,明明是按照习惯将皮影正面朝上,头部端端正正地朝着窗户的方向摆放的。
摆放的角度他绝对不会记错!
可现在......皮影确实是正面朝上,这没毛病,但那个朝向不对啊,它的脑袋是不是歪了一点?
林辰猛地直起身,他凑近了,几乎把鼻尖贴到皮影上,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不对!
位置就是错了,他抬起头思索着,窗户是关着的,所以不可能是被风吹跑了。
“哎呦,我昨天绝对是正对着窗户放的......”林高朗喃喃自语,眉头拧在一起,然后狐疑地检查了一下工作台,台面很稳,其他东西的位置都没有动。
他突然又想到昨天晚上那个影子,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摸摸胳膊。
“嘶,怪吓人的。”
“真活见鬼了......”林高朗低声抱怨了一句,烦躁地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不会真的是我记错了吧?”
林高朗点了根烟,走到屋门口蹲在门槛上。
“爷,你在故意吓我么......”
"你还怪我没继续弄皮影吗?但是我弄了又有什么用呢,靠我一个人做不来的。咱们村子之前和你一起唱皮影戏的那些人陆续都走了,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种付出不成回报的事儿谁还会去做?"
“唉,爷,你要是在那边缺东西就到梦里来告诉我,别再吓唬我了。”
林高朗掏出手机,指纹解锁,点开那个黄色软件,手指飞快地输入“家用监控高清夜视无声广角”等几个关键词。
他一边熟练地填写地址下单,一边希望着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如果是灵异事件那最好真的是爷爷回来了,亲人总不会伤害自己。
监控下午就能到,林高朗把手机塞回兜里,又回到工作室坐下来。左右没什么事做,他开始着手修复其他的皮影,就算以后不做这个了,留着也能是个念想。
再说了,说不定以后自己的闺女儿子感兴趣呢。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种略微平静的、混合着一点点焦躁的情绪中缓慢流过。
有损害的皮影不多,损害的也不严重,中午的时候林高朗就全都弄好了,他像自己的爷爷那样把皮影全都架起来,目光扫过去,颇有一些成就感。
目光扫到那只小狐狸的时候,林高朗顿了一下,他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他也给架起来。
手里握着操纵杆,林高朗手心沁出一点薄汗。
他拉上窗帘,走到旁边那面洁白的幕布后面,手指因为莫名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啪”地一声,他打开了那盏专用的、光线柔和的皮影灯。
温暖的光线瞬间笼罩了那个皮质狐狸,将其优雅灵动的轮廓无比清晰地投射在幕布上,每一根线条,每一片色彩,都仿佛被光影赋予了第二次生命。
林高朗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所有的紧张和期待都压下去,手指轻轻捏住冰凉的操纵杆,试探着移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