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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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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云殿的盛宴，流光溢彩，仙乐缥缈，玉液琼浆在夜光杯中荡漾，往来仙君神女，衣袂飘举，言笑晏晏。
今日是天界太子的生辰宴，排场自然极大。知微帝君坐在太子云辰下首不远处，一袭素净的月白长袍，在这满殿华彩中，显得有些过于清寂。
他面前案上的酒馔几乎未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横在膝上的一支青玉笛。
云辰正与邻座一位武将谈笑，他偶尔瞥向知微的方向，目光却总是很快掠过，落在他身旁侍立的侧妃凝露身上。凝露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依偎在云辰座椅旁，斟酒布菜，眉眼间流转着恰到好处的柔情与崇拜。
知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丝极淡的倦意。
殿中舞姬水袖翻飞，引得众仙阵阵喝彩。就在这时，凝露端起一杯酒，袅袅娜娜地走向知微。
“帝君。”她声音柔婉，带着甜腻的笑意，“今日殿下寿辰，帝君怎的独自静坐？妾身敬帝君一杯，愿帝君与殿下琴瑟和鸣，永享仙寿。”
她递过酒杯，指尖似是不经意地一颤。
杯中那琥珀色的仙酿，猛地泼洒出来，尽数倾在知微膝头的青玉笛上。
酒液顺着笛身滑落，滴答落在洁净的云石地面。一股极细微、却带着腐蚀性的灵气波动，伴随着酒液迅速渗入笛身。
知微脸色骤变。
几乎在酒液沾上笛身的瞬间，他猛地拂袖挡开凝露再次假意伸过来擦拭的手，霍然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云纹凳，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满殿的喧哗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云辰皱起了眉，看着失态的知微，语气带上了不悦：“知微，凝露不过无心之失，你何必如此？”
“无心之失？”知微抬头，看向云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仙神耳中，“这杯中的‘蚀灵散’，也是无心之失吗？”
他摊开手掌，那支青玉笛静静躺在他掌心，被酒液沾染的地方，灵光明显黯淡了一瞬，虽未伤及根本，但那瞬间的灵气滞涩与刺痛，如同针扎般清晰传来，通过血契，直接传递到他的神魂深处。
凝露脸色一白，立刻泫然欲泣，抓住云辰的衣袖：“殿下明鉴！妾身只是……只是一时手滑，绝无他意！帝君为何要如此冤枉妾身……”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辰看着凝露的模样，又看看面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知微，心头一阵烦躁。又是这样，每次都是如此。知微总是这般清冷孤高，不容人接近，而凝露虽偶有差错，却对他全心全意地依赖。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沉声道：“够了！知微，凝露已道歉，你乃帝君之尊，何必与她一个侧妃斤斤计较？不过是一支笛子，沾了些酒水，回头本君赔你十支更好的便是！在此等场合失仪，成何体统！”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利刺，精准地扎在知微心上。
他看着云辰，看着那张曾经令他心动的俊朗面容，此刻写满了不耐与偏袒。周围仙神的目光，有疑惑，有审视，有幸灾乐祸，唯独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
蚀灵散对清辞的伤害是实，他的惊怒是真。
可在云辰眼里，只是他的“斤斤计较”和“失仪”。
千百年的相伴，道侣契盟，竟抵不过旁人几滴眼泪，几句软语。
心口那处早已被反复撕扯的地方，终于传来一阵清晰的、仿佛什么东西彻底碎裂开的钝痛。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冰冷。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拢手指，将微颤的青玉笛紧紧握住。那冰冷的玉质贴着手心，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温度。
没有再看云辰，也没有看任何一个人。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和嘲弄。
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在所有仙神愕然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九霄云殿。月白的袍角拂过光洁的地面，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彻入骨的孤寂与决绝。
喧嚣被彻底抛在身后。
他没有回他与云辰共同居住的紫微宫，而是径直去了天界边缘，那座独立于云海之巅属于他自己的神殿明澄殿。
殿内空寂冷清，白玉柱支撑着穹顶，流转着淡淡的、无人气的辉光。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长住了。
挥退殿中仅有的两名仙侍，厚重的殿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一切。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翻涌不休的云海，久久未动。
指尖抚过青玉笛，感受着那灵性因蚀灵散而传来的微弱不适与依赖的轻颤，心中的冰冷与空茫愈发深重。
凭什么？
他守护天界万千载，恪尽职守，从未有过私心。
他对待云辰，也曾倾尽所有，交付信任。
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一次次的怀疑，一次次的委屈，一次次的……伤害。连他最珍视的、唯一从不曾背离他的法器，都要因他而受此折辱。
这笛子伴他更久，远早于云辰。它的灵智在他日复一日的仙元温养与心神交汇中渐渐萌生，与他心意相通。它见证过他的辉煌，陪伴过他的孤寂，也……清晰地感知到他每一次因云辰而生的痛楚。
他能感觉到，笛身内那股新生的、却日益清晰的意识，在为他愤怒，为他不平。
够了。
真的够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沉寂。
他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化作一道清光，直奔三十三天外的姻缘府。
月老正坐在一团乱麻似的红线里打盹，被知微身上那股冰冷决绝的气息惊醒。
“帝君？您这是……”
“忘川水。”知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可怕。
月老愣住了，看着知微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燃尽了一切情绪的眸子，他张了张嘴，想劝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他颤巍巍地从最深处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古朴的玉瓶，瓶身萦绕着一种断绝七情的法则气息。
“帝君，此水饮下，前尘尽忘，情丝断绝，再无挽回之……”
话音未落，知微已伸手接过玉瓶，拔开塞子。
那剔透的、带着一丝诡异甜香的液体，被他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玉瓶从指间滑落，摔在云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知微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力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侵入神魂识海。那些与云辰相关的记忆，无论是初识的心动，相伴的温暖，还是后来的猜忌、伤害、痛苦……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色彩迅速褪去，痕迹飞速消散，只留下一片空白。
心底那份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楚，也随之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了。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不再为那个名字而悸动，也不再为那些过往而刺痛。
他转身，甚至没有再看月老一眼，径直离开了姻缘府。
回到明澄殿。
殿内依旧冷清空寂。他走到内殿，在云床上盘膝坐下，想试着入定，驱散饮下忘川水后神魂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寒滞涩之感。
然而，就在他运转仙元，气息流转过周身经脉，最终归于丹田气海，试图抚平那点不适时。
一直被他紧握在手中的青玉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
那光芒如此炽盛，瞬间照亮了整个空旷的大殿，甚至刺痛了知微刚刚归于平静的眼眸。
“嗡——”
青玉笛发出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贯穿了时空的嗡鸣，自主地从知微手中挣脱，悬浮于半空之中。
光芒流转，凝聚，一道修长的人形轮廓在青光中逐渐清晰。
知微怔怔地看着。
光芒渐敛。
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立于他面前，身形挺拔，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束起。
那双睁开的眼，眸色是剔透深幽的苍青，此刻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凝望着他。
男子落地，一步上前，在知微尚未从这惊天变故中回神时，已单膝跪地，执起他一只手，姿态是臣服，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知微的指尖上。
触感微凉，带着玉的温润，又有着生命体的真实热度。
“主人。”
他开口，声音低沉清冽，如同玉石相击，带着初生的微哑，却无比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殿中。
“吾名，清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