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无尽蝇食 巢穴显现 ...
-
工厂的关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谷雨早已紧绷的精神上。垃圾处理区的恶臭,蝇群,食材的离奇消失,终于无法再用含糊的借口掩盖。官方的介入,意味着秘密暴露的风险极具增加。他被困在家中,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审判降临。他知道源头是什么——萧满那永不满足的饥饿,正在变得越来越失控,越来越接近暴露的边缘。求生的本能以及日积月累的依赖,最终战胜了纯粹的恐惧,将谷雨推向了萧满所在的阵营,他的命运轨迹早已和萧满紧密交织,无法独善其身。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暴风雨袭击了城市。狂风夹杂着雨水,疯狂抽打着窗户,发出令人不安的噪音。雷声在云层间翻滚,沉闷而震撼。
萧满没有在往常的投喂时间出现。谷雨体内的饥饿感又开始缓慢苏醒,但这一次,似乎与往常不同。它更加焦灼,更加狂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疯狂抓挠。空气里弥漫着的属于萧满的信息素味道也异常浓烈且不稳定,不再是那种持续引诱性的甜腻,而是充满了攻击性的意味,仿佛是某种维持平衡的枷锁正在崩断。
是萧满出事了?还是他的饥饿彻底失去了控制,进入了某种狂暴状态?
谷雨蜷缩在沙发里,身体的躁动和内心的担忧让他无法安宁。每一次雷声闪过,映亮房间的瞬间,他仿佛能看到阴影中有东西在蠕动。
凌晨两点左右,风雨最猖獗的时刻。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猛然响起,盖过了风雨的喧嚣。紧接着,公寓的门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狠狠撞开,重重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大声响。
一个身影踉跄着闯入,带进一股混合着腥锈和浓烈腐败气息的寒风,黑色的卫衣紧贴身体,不断滴落着雨水和某种暗沉黏稠的液体,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又一小滩的污渍。他的脸色是一种难看的灰青色,呼吸粗重异常,带着一种拉风箱漏气般的杂音,每一次吸气都用尽了全力。
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谷雨的目光瞬间被他腹部左侧吸引,那里的衣物完全撕裂,露出一道可怕的伤口,那不像刀伤或者枪伤,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咬开或猛击造成的,边缘参差不齐,皮开肉绽,颜色是一种不详的紫黑色。最令人不安的是,伤口几乎没有血流出来,反而隐约可见有什么白色细微的东西在伤口深处蠕动。
萧满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声嘶吼,时不时夹杂着痛苦的呻吟,一起混合着雨声和雷鸣,显得格外的恐怖。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四肢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谷雨吓呆了,像一尊石像般缩在沙发角落,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后,他看到了。或许是因为重伤虚弱导致的控制力下降,或许是因为雨水浸湿了衣物使得某些特性发生了变化,萧满腹部的衣物和那层人类皮肤的伪装,变得有些不稳定,隐约露出了下面的真实。
在他腹部那道可怕的伤口周围,皮肤之下,并非人类应有的肌肉纹理和内脏轮廓。而是一个……巢穴。
一个由无数蠕动着,纠缠着,翻滚着的白色蛆虫构成的巨大腔体。它们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如同翻滚着的米粥,不断翻涌吞噬着。伤口处可以看到一些蛆虫正试图涌出来,似乎想要修补那破损的边界,但又无力跌落回那翻涌的虫潮之中。巢穴内部,隐约可见尚未完全消化完毕的物质残渣:难以辨认的有机碎块,几缕深色的毛发,甚至有一小片反光的,像是金属纽扣的东西——在着蛆虫浪潮中浮沉,直至被分解。
那不是一个消化器官。那是一个活的分解转化工厂。他就是萧满那永不满足的饥饿感的源头,他整个人皮之下,包裹的就是这个东西。
所有滋生的同情与担忧,在目光触及那蠕动巢穴的瞬间,轰然粉碎。那不是一个受伤的同类,这亵渎生命的异形结构,像一记耳光,将他瞬间打回现实——眼前的存在,是吞噬了萧满博士的存在,披着人皮的怪物。先前那点关于人类的残影,不过是一层伪装。谷雨的胃部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收缩,满身冷汗,硬生生忍住了那剧烈的呕吐感。他恐惧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颤颤巍巍举起手,刀尖笔直地指向虚弱的萧满。
萧满那双纯黑的眼睛,此时因为极度的痛苦本能地收缩着,显得更加狭长,更像是昆虫的复眼结构。他发出一声充满痛苦的低吼,试图用手臂遮挡腹部的伤口和那骇人的景象。
可是谷雨已经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杀了他!不,杀了它!一个声音在谷雨脑中尖叫。他呼吸急促,手臂肌肉绷,但手脚像是被胶水固定住了一般,僵在了那里,迟迟无法下手。他看着萧满痛苦抽搐的模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动,大滴大滴滑落。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震耳雷声仿佛惊醒了谷雨。
他的手不再抖动,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手腕一转,刀尖猛地调转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
萧满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猛地抬起头,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猛地扑过来,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死死抓住了谷雨握刀的手腕。
“哐当——”
水果刀掉落在地。
萧满的手冰冷而有力,紧紧箍着谷雨,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急切地扫视着谷雨,像是在确认他最重要的财产是否完好。谷雨的手腕上,一道细长的划痕赫然在目——那是刚才挣扎时被刀尖划到的。
然而,那伤口中渗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带着少量血丝的熟悉灰白色。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噩梦般的想象,都有了具体化的证实。
就在谷雨因这证实而陷入更深的绝望,身体因排斥微微后缩时,萧满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放开谷雨的手腕,反而牵引着那只沾着灰白色液体的手,缓缓地朝着自己腹部那到狰狞的伤口——那翻涌躁动的蛆巢移去。
“住、住手……!”谷雨惊恐地想要抽回手,但萧满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指尖几乎能感受到从那伤口溢出的体温和湿气。
最终,他的指尖颤抖着,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暴露在外蠕动的巢穴边缘。
预想中被啃噬的剧痛没有传来。
相反,在他指尖接触到那活体巢穴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原本因萧满重伤和痛苦而疯狂躁动,翻涌不休的白色蛆虫,像是突然接受到了某种安抚的信号,它们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剧烈的翻涌变成了温和的起伏,甚至靠近他指尖的那一小片区域,蛆虫们主动温顺地贴附上来,微微蹭动着,传递来一种极其细微的湿凉蠕动感,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依恋和平静。
仿佛他是某种能让它们安定下来的存在……
萧满体内传来了某种低沉而满足的嗡鸣。双眼依旧盯着谷雨,但那其中的暴戾和痛苦的神色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确认。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谷雨表达他的存在是多么的独特且必须。
谷雨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下那微小生命的蠕动,它们依赖着他,平息着因宿主重伤而引起的躁动。这感觉充满亵渎,又带着诡异的亲密。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灰白色的血液,又看着指尖下平静下来的蛆巢。一种深刻的认知击中了他——
他回不去了——。无论是作为普通人的生活,还是作为纯粹的人类身份,他都回不去了。他的身体,他的存在,已经与眼前这个名为萧满的怪物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排斥他,就是排斥正在异变的自己。
他缓缓抽回被萧满握住的手,谷雨看着自己刚刚触碰过蛆巢的指尖,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湿意。他没有去擦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向萧满那质感怪异的脸庞,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抚了上去。
“你……需要帮忙吗?”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这句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但看着萧满重伤濒临的模样,以及刚才那诡异而有效的安抚。一种奇怪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萧满似乎听懂了,静静地看着谷雨,虽然没有人类的情绪,但却透露出默许和依赖……
谷雨深吸一口气,压住胃里残余的不适,移开视线,不再刻意去注视那恐怖的伤口内部。他站起身,走向厨房,脚步有些虚浮。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景象,翻涌的蛆巢,灰白的血液,以及指尖那诡异的触感。这一切碎片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萧满博士大概早已不在了,占据这具皮囊的,是一个以那蛆巢为内脏的实体。而他,谷雨,更在一步步被同化成它系统中的一个环节。这个想法让他为例一阵翻腾,但他翻找医药箱的动作没有停下。一种扭曲的关系已经铸成,他无法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