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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尽蝇食 共享饥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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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在地下室被打上无形的标记之后,谷雨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滤镜,所有的感官都开始悄染变质。
最先失控的是他的嗅觉。城市原本复杂的气味,像是汽车尾气的刺鼻、早餐摊的油烟、行道树的清苦——在他鼻腔里被彻底重构。如今,他能像最精密的仪器的一般,从这庞杂的气味混响中,清晰剥离出那一缕独属于萧满的气息,腐败的蜂蜜底调,缠绕着充满侵略性的麝香。这气味形成了一条无形的丝线,若有若无地牵引着他的神经末梢,提醒着他那晚建立的无法摆脱的连接。
随之而来的是食欲的彻底絮乱。曾经能带来安慰的食物——热气腾腾的米饭、松软的面包、清淡的炒青菜,甚至是最爱的墨西哥鸡肉卷——如今在他的口中,味同嚼蜡,正常的食物对他失去了吸引力,甚至闻到熟食的香味会令他感到恶心。但他却时常被另一种突如其来的尖锐饥饿感攫住。这种饥饿感指向的东西匪夷所思,令他自身都感到恐惧与羞耻。
路过街角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他会对着里面腐烂的果皮和黄掉的菜叶不由自主地咽口水。看到公园泥地里潮湿布满菌斑的落叶堆,他会产生抓一把塞进嘴里的冲动。生肉店橱窗里血淋淋的肉块,对他而言散发出难以抗拒的鲜美气息,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他试图抵抗,用残存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咽下那种正常的食物。但吃下去不久就会剧烈呕吐,吐出来的东西带着酸腐的绿色,仿佛他的消化系统已经从根源上被改造,胃已经无法接受这些“普通”的营养。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体重锐减,原本合身的支付变得空荡荡,眼眶深深凹陷进去,皮肤失去了健康的光泽,蒙上一层灰败的晦暗。一种持续的低电量虚弱感缠绕着他,让他步履蹒跚。但与之相对的,是精神上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狂暴的饥饿躁动,像一团火一样,在他的体内焚烧,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经历。
他在被同化,被改造,以适应……某种更适合他新身份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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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饥饿感再次凶猛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谷雨蜷缩在公寓客厅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尾部痉挛扭曲,疼痛中带着一种可怕的空虚感,仿佛那不是器官,而是一个等待填充的无底洞,好像整个自我都要被这股蛮荒的饥饿感蒸发殆尽。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被着痛苦吞噬时,门被敲响了。
不是正常的指节叩击的声音,而是某种坚硬物体——
嘶啦——嘶啦——
缓慢而持续地刮过门板,带着令人牙酸的质感,像是在挠刮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谷雨知道门外是谁。恐惧让他退缩,想要逃离,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饥饿感,此刻化作一股扭曲的力量,推动着他踉跄地爬到门边。
他用颤抖地不成样子的手,拧开了门锁。
萧满站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高大的身影几乎堵死了整个门框,投下的阴影将谷雨完全笼罩。他依旧沉默,那双缺乏人类感情的黑色眼睛,如同深潭,俯视着在地上痛哭蜷缩的谷雨。他的手里,随意地拎着一个白色的泡沫餐盒。
餐盒没有盖紧,一丝缝隙中,飘出那令谷雨魂牵梦绕的气味——难以形容的极致鲜香,浓烈地混合着萧满信息素特有的甜腻与腐败感,形成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谷雨残存的理智在脑海中尖叫,警告他危险,命令他立刻关上门,将这个非人的存在隔绝在外。但他的身体已经彻底背叛了了他。唾液在口中疯狂分泌,眼睛死死盯住那个餐盒,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
萧满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手臂微微一松,将那个餐盒扔在了谷雨面前的地板上。
“啪嗒——”一声轻响,餐盒盖子摔开了
里面是一团灰白黏稠,类似过度熬煮的浓粥或是……某种活性组织的物质。表面异常光滑,甚至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动,点缀着一些难以辨认颜色极深的细小颗粒。它冒着微弱的热气,散发出极其强烈的气味,足以让此刻的谷雨彻底疯狂。
谷雨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他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吼,像动物一样扑了上去,把脸埋进餐盒里,舔食、吞咽。那东西的口感滑腻而温热,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几乎不需要咀嚼就顺从地滑入喉咙。味道……难以形容。是极致的鲜美,瞬间抚平了他所有饥饿的躁动,带来一种近乎飞升般的眩晕满足感和暖意,流遍他冰冷的四肢。
他吃得急切而专注,不发出声响,却又一滴都不剩,连餐盒内壁都舔得干干净净。
强烈的饱腹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平静,甚至夹杂着一种慵懒的愉悦。他瘫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意识因为满足有些模糊,眼神略显空洞。
萧满自始至终都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观察一个实验对象。直到谷雨吃完,他才缓缓地蹲下身,与谷雨平视。
他伸出手指,抹过谷雨嘴角残留的一丝灰白色黏稠残渣,然后递到了谷雨的唇边。
谷雨迟疑了一秒,理智回归了一些,带来了一阵强烈的恐慌和恶心。但身体里残留的满足感太强烈,对那气味的依赖太深刻,极度具有欺骗性。他像被催眠一样,又像是被某种新生的本能驱使着,微微张开还在颤抖的嘴唇,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驯服,舔掉了萧满指尖上的那点残渣。
人类的舌头,总是湿滑,温暖的……
萧满的嘴角,在那个瞬间,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难以令人察觉。那绝非人类意义上的微笑,更像是是某种满足占有性的表示。
他站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如同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沉默地转身离开了,消失在楼梯口的阴影中,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或痕迹。
谷雨独自坐在坐在空荡荡的餐盒前,地板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渗入肌肤。强烈的生理满足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冰冷的恐惧和自我厌恶重新涌上心头。他刚刚到底吃了什么?那鲜美无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
恐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萧满那探出环形口器撕裂的脸。垃圾堆里的肉块生成成团的蛆。还有……一些模糊的传闻。
他猛地趴在地上,手指抠挖着喉咙深处,想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一阵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食物仿佛一进入他的身体,就彻底融化,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他不仅被信息素标记了,还在被喂养——
那食物来源可疑。
而他无法控制地……接受了。甚至在其中体验到了极致的满足。
他对那种食物的渴望,已经在他的体内深深种下了。
就在谷雨还在这自我厌弃的漩涡中,放在他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的简短快讯。标题并不起眼——
【卓恒食品集团研发部高管失踪逾三个月,搜寻仍无进展】
随即,很快,又被淹没在了众多的讯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