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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尽蝇食 初露端倪 ...

  •   异常报告像雪片一样堆叠在谷雨的办公桌上。不再局限于冷库三区和垃圾处理区。原材料仓库都未能幸免。

      整袋五十公斤装的高级面粉,内部潮解板结,硬得像石头,表面却诡异地生出了色彩斑斓的霉斑,如同某种抽象艺术。打开袋口,一股混合着尘土和甜腻腐烂的气味冲出来,令人头晕目眩。

      大桶装的食用油,清澈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不断破裂又重聚的灰白色泡沫,静静散发着类似呕吐物的酸臭,搅拌后发现底部沉淀着难以辨认胶质般的絮状物。

      工人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抱怨和恐惧。关于工厂风水不好、冲撞了“东西”、甚至被下了降头的留言愈传愈烈。

      傍晚小憩时,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凌晨听到过有湿湿黏黏的脚步声;有人称在垃圾区看到过一闪而过异常高大的黑影;更有人神秘地说,那种甜腥味闻多了,会让人做噩梦,梦到永远吃不饱的感觉。

      生产效率无可避免地下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比冷库的寒气更能侵蚀人的意志。

      谷雨的压力巨大。管理层每天一个电话,要求他给出合理解释和解决方案,他只能提交一份份含糊其辞的报告,将问题归咎于“罕见的复合微生物污染”,又或者是“冷链设备间歇性故障导致局部温度异常”。

      ——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些苍白的结论。

      他眼底的黑眼圈越来越重,食欲不振却异常饥饿,睡眠更是支离破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醒。

      那种空虚感,那无处不在的无形饥饿,成了他生活中无法摒弃的背景噪音,日夜不休。

      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每晚工人们下班后,他独自留下,像幽灵一样在工厂巨大的厂房和走廊里巡逻,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切开一道道光路,又迅速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他带着网购精挑细选淘来的高度灵敏录音笔和空气采样器,试图捕捉到异常的声波或气体成分。

      压力驱使着他,他几乎是偏执地想要抓住那个“东西”,证明自己不是工作无能,更甚乎证明自己不是精神错乱,至少中的至少——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最初的事发地——垃圾处理区。

      那里的气味永远是浓烈到令人作呕:腐败有机物的酸臭,消毒水刺鼻的化学味,以及那股无论如何通风都驱不散的甜腥气味。

      今夜,特意来晚了两个小时。月过中天,厂区后院陷入一天中最沉寂的时刻。只有远处高速公路传来模糊不清的车流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几个巨大锈迹斑斑的金属垃圾箱像沉默的史前巨兽,蹲伏在惨白的月光和围墙灯混合的光线下。这里的苍蝇数量多得令人窒息,它们不再是零星几只,而是形成了一团团躁动的嗡嗡作响的黑云,盘旋、俯冲、降落,几乎覆盖了所有可见的表面。

      谷雨带上了N95口罩,但那股甜腥味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挑动着他身体的呕吐反射。他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和一支实心的金属验货棒,一步步靠近。

      然后,他听到了。

      不是苍蝇的嗡嗡声。是另一种声音,来自最远处那个专门存放生物肥料的垃圾箱——那里堆满了屠宰下来的下脚料、变质报废的肉品以及各种实验用的动物组织。

      一种低沉的、湿滑的、强而有力的吸吮声。

      嘶啦——嘶啦——滋滋——

      伴随着某种坚硬细小的东西密集地刮擦着金属内壁的声响

      咔滋——咔滋——

      谷雨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立刻关掉手电筒,将自己融入墙内的阴影里。脚下的地面粘腻不堪,每移动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吧唧声,让他心惊肉跳。

      他屏住呼吸,借着远处围墙灯偷来的微弱得可怜的光线,猫着腰,一点点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靠近。肾上腺素在体内飙升,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声音越来越清晰。吸吮声强劲而规律,仿佛有一个小型的工业泵在运作。刮擦声则令人牙酸,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锉刀在同时工作。

      他终于挪到了那个巨大的垃圾箱边缘。浓烈到实质般的恶臭几乎让他昏厥。他死死咬住牙关,极其缓慢地,从垃圾箱冰冷的边缘探出半个头,向内部望去。

      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堆积如山高度腐败的动物内脏和边角料前。

      那似乎是个人,混身漆黑,黑到和周围的环境割裂开来,体型异常高大壮硕,肩膀宽得不像是常人。

      然而,让谷雨魂飞魄散的,不是他的体型,是他的动作。

      那个人的脑袋以一个完全非人的角度低垂着,几乎埋进了那堆腐烂的肉山里。他的嘴巴——不,那已经绝对不能称之为人的嘴巴,扩张到了一个恐怖至极,撕裂式的角度。

      两侧脸颊的皮肤和肌肉纵向裂开,形成一个巨大直径接近半米的圆形洞口,边缘不规则地外翻着,布满了不断蠕动,闪烁着几丁质光泽的黑色细齿,层层叠叠,形成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属于苍蝇或者其他食腐性昆虫的吸吮式口器。

      那可怕的口器深深出入腐烂的肉堆中,强劲地收缩蠕动着,发出恐怖的吸吮声。整块的内脏,粘连着毛皮的肉块,甚至是零星的白骨,都被轻易卷入那黑洞般的口中。口器内部显然有着强大的粉碎和液化能力,物质在进入的瞬间就变成了黏稠的半流质浆液,被汩汩地吞下。他的喉咙部位剧烈非人地起伏蠕动着,吞咽下远超常理容量的秽物。

      偶尔有太大或太硬无法直接消化吸收的东西,比如一小段骨头或者软骨,被那环形锉刀版的细齿卷入,立刻发出令人头皮炸裂密集的研磨声,嘎吱嘎吱——很快化为粉末被一同吸入。

      苍蝇!密密麻麻的苍蝇几乎完全覆盖了他的背部、肩膀和头发,将它变成了一座不断蠕动的、活着的黑色雕像。它们似乎并不惧怕这个正在吞噬它们“食物”的怪物,反而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狂热的朝圣,疯狂地在他身上爬进爬出。

      谷雨的胃部猛烈地痉挛收缩。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陷进了脸颊的肉里,用剧烈的疼痛防止自己尖叫或者呕吐出来。他向后退,想逃离这个超越了他所有噩梦的恐怖场景,但双腿如同焊在了地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中僵直。

      就在这时,那“东西”停止了吸吮。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覆盖其背部的苍蝇群轰地一声飞散开来,眼前一切景象都被蒙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黑。

      那巨大布满环形细齿的口器缓缓带着黏稠丝线地从肉堆中拔出。然后,那颗头颅,带着那个恐怖的空洞,开始以一种机械般,毫无生理限制地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

      没有眼睛。

      或者说,在原本是人类眼睛的位置,只有两片硕大结构的及其复杂的暗红色复眼,在微光下折射出无数个细小而冰冷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里,都清晰地倒映出僵立在原地的谷雨惊恐欲绝惨白的脸。成千上万个微小的谷雨,被囚禁在那非人的视觉器官中。

      那复眼似乎在“看”着他。空洞,虚无,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原始的食欲和审视。

      一股纯粹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寒意,瞬间握住了谷雨的心脏和呼吸。他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逃!

      他猛的向后退去,脚跟却绊在一根丢弃的铁管上,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黏腻的地面上。

      手电筒和验货棒脱手飞出,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顾不上疼痛和污秽,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挣扎,眼睛却无法从那个已经完全转过来的怪物身上移开。

      他没有立刻追击。只是用那巨大的非人复眼“凝视”着他。吸管般的口器微微收缩舒张,滴落着混有肉糜和消化液的粘稠丝液。

      然后,一种低沉又含糊,仿佛来自粘稠深渊最底部带着气泡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它的方向传来,直接穿透了苍蝇震耳欲聋的嗡嗡声,精准地敲击在谷雨的鼓膜上。

      “……饿……”

      谷雨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疯狂地冲向有灯光的地方。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复眼的注视和那一声“饿”,像是冰冷的蛆虫,钻进了他的脑髓,再也无法挣脱。

      现在——那个弥漫在工厂里,折磨了他数几周的无形饥饿,有了非常具体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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