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补习 ...
-
602作为整个年级被投入最多资源的班级，本身也承担了巨大压力——上课节奏快，作业强度大，还有老师不当人。
在每节课前，最先进入大家耳朵里的不是上课铃，更不是预备铃，而是老师们说“来把上节课卷子拿出来”的通知“铃”。
十分钟的下课时间也是你争我抢。上一个老师刚走，下一个老师就已经上台——班主任在这个时候往往是最谦虚，最大体的。
曾经有一次，数学老师在已经下课且班主任已经来到教室的情况下，仍然讲满了十分钟，在上课铃打响后，才满意离开。
班主任在教室最后面从左走到右再走到左，等数学老师离开后才背着手走上讲台讲题。
而在作业这方面，所有老师的声音惊人的统一——“我只布置一点点”“就两张试卷，很少。”“抽一点点课余时间不就完成了。”
每一科都布置“一点点”作业的结果就是，六科加起来的量把大家压的连上厕所和接水都只能是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天气不管是一个月前的干热和现在的湿冷，唯一不变的是空气中小卖部一块五一袋的雀巢干冲咖啡的味道，各科的“一点点”变成淹没课桌的题海。
在每项作业布置完的后一节课，大家听腻了的一句话是“我默认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没有完成作业。”
在这个班里，“跟不上”，是绝对的不允许，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却有力的鞭子鞭笞着向前奔跑。慢一步，就会被后面的人踩上去。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总得让日子过得有个盼头。
周六毫无疑问是全年级的白月光。放假前的等待中，每一分钟都是幸福的，并且越到晚上这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越幸福。
其次是周三。不仅是因为这天下午有体育课，还因为这节体育课是挨着午休的——从中午到第一节下课的一觉速通，直到听见英语播报才醒的舒服和幸福感，真的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虽然开学至今，江栖白他们都还未识体育老师的真面目——可能到学期结束都没有这个可能，但并不影响没有任何一位老师带代课。
最初两周，体育课代表还会领着大家下去围着操场散两圈步，意思意思一下。
但在相信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来管他们，明白自己是散养的之后，步也不散了，甚至连班都不出了。
当然，打篮球的那群人还是一如既往、不受影响，毕竟器材室就住那儿。而在这件事上，蒋昊同学有话讲。
——关于某一次体育课结束之后，蒋昊同学装听不见下课铃在篮球场上忘我地投篮，而被班主任拍小视频发到班群里的事，就暂且略过不提。
可能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没跟晚饭时间挨一块儿，不能畅享一把空荡食堂的“孤独感”。但毕竟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周三还是当之无愧地拿下了第二名。
周日的早上免了一节早自习，所以紧随其后。虽然因为晚上排了四节数学课而有点拉分，但看在考试的时间会过得很快总体功大于过的份上，排第三没有问题。
二、四、五则是并列，挑来挑去也分不出个高低。毕竟高中生活大多都是寻常再寻常，无味再无味的。
周一自不用多说，一个日子滚去一边坐一桌。
对傅昀来说，周五无容置疑是他最期待的一天，是他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得到放松的时候。
周五。
第一节下课后，傅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学，而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从蒋昊的桌边经过的时候，傅昀的眼神与里座的江栖白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只一瞬便立刻垂下眼，随后快步走出教室，细碎的雨滴不间断地扑打在傅昀的脸上，在微凉的湿意中，急骤的心跳渐渐平缓。
短暂的一瞬间里，江栖白口中吐出的两个字清晰地被他捕捉到——“再见”。
“再见”，傅昀心里轻轻默念这两个字。这个温柔中又夹杂着一丝明媚的悲伤，裹挟着期盼和别离的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湿冷的空气里漾开圈圈涟漪。
会的。他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江城这几天的雨下得很是恼人。你要说它下得大，戴个帽子都嫌多余；你要说它下得小，偏又让你知道它在下，显眼包得很。
傅昀出教学楼前，扣上卫衣帽，拉紧帽带，将书包紧紧固在身侧，顺着沾了水的台阶奔入夜幕。
沿着熟悉的路线，他来到了一座小区。傅昀的目光在小区正门掠过一瞬，随后收回视线，沿着旁边的街道从后门进入小区，再直走向左迈进八号楼。
傅昀登出电梯，在一道门的门口停住。在按下门铃的下一秒，里头便有道声音穿透门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来啦——”
一位盘发的阿姨从门后出现。在这个点见到傅昀，她的脸上也并没有出现意外的神色，反而话中带着亲近。
“小昀来啦，快进来。小卓正好收拾好在屋里等你呢。”
紧接着拔高声调喊了一声:“老赵，快出来，小昀来了。”随后声音又柔和下来，“饿了没？我一会儿给你们切点水果送进去吧，橙子和葡萄怎么样？”
傅昀步子跟着她，边走边回答:“师母，打扰了。我不饿。水果的话，晚一点再送吧？我先进去把上一次布置的卷子给讲了。”
师母笑道:“好，那今晚小卓也麻烦你啦。”
从房里走出来的“老赵”——傅昀高一时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这位老师在高一时便雇用了傅昀作为他儿子赵卓的家教。每周一次，一次两小时，时薪75r，时间固定在每周五的晚上。
傅昀明白，这份工作里夹杂了很多、很多师长对他的帮衬——甚至连这份工作本身，都是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傅昀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老师的帮扶。
他无法在其他方面付出，便在这份工作本身下了极大的功夫。
傅昀的家教对象是正在上初二的赵卓，负责的学科是物理。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相互了解的阶段，现在的补习模式是——
傅昀会在两个小时的前二十分钟内讲解赵卓白天在学校里不懂的问题，后面的时间用在傅昀设计的物理专题上面，最后的十五分钟可能会带一下其他科的疑惑点。
因为补习是一周一次，所以傅昀在熟悉了赵卓的情况后，特地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份长期性的补习计划，然后会根据他的实际接受情况和班上进度再进行调节。
傅昀对老师的关照无以为报，所以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个孩子建立起一个对中考大纲的深度认知。与老师和师母简单寒暄后，傅昀敲响了赵卓的房门。
里面静了几秒，随后传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门应声而开。傅昀跟门里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男生打了招呼:“晚上好。”
他被赵卓一把拉进了屋内。傅昀有些奇怪，在他从书包里取资料的时候，赵卓在一旁吞吞吐吐道:“小傅哥，我有点事想问你……”
傅昀头未抬:“跟你的课业相关？”
赵卓摇头，傅昀便冷酷道:“那就别问。”
赵卓瘫倒在椅子上，张大嘴巴就是嚎:“哥，咱就今晚！就今晚放松一会会儿，不行吗？”他双手合十，脸上可怜巴巴的。
傅昀叹口气，侧着半个身子，神色认真道:“小卓，听你讲故事、讲心事，这当然没问题。但我来这里待两个小时的目的，是为了辅导你学习，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你明白吗？”
赵卓似懂非懂，还想再论。
“一重二弹三摩擦。”傅昀不再看他，将整理好的资料摊开，“忘记了没？”
“……”
“今天你上课有没有什么遗留的问题？”
“……”
“没有的话把上次留的专题卷子拿出来。”
“……”
“讲话。”傅昀终于瞥他一眼，小孩儿脸上委屈巴巴的，“小心我打小报告。”
“！”赵卓桌子也不趴了，笔盖儿也不按了，凑到傅昀旁边问道，“你、你打什么小报告？”
傅昀云淡风轻:“太多，比如——”
“好好好好好。”赵卓立刻升白旗，“……有问题，有问题。”
傅昀“嗯”了一声，“那就先看你的错题本。”
补习的时间过得很快，中间师母进来送过一次水果，看到他们学得正热，把东西放下后就又静悄悄地离开了。
结束时，傅昀站在门口，打声招呼便准备离开。
“小昀，你等等。这个你戴着。”师母从房内急匆匆出来，将一条手织围巾不由分说地直接围在了傅昀的脖子上。
傅昀僵在原地，任由师母将围巾在脖子上围了几个圈圈，最后留了一截“尾巴”搭在胸前。
“我就说，这个颜色肯定适合小昀。”师母笑盈盈的。
“……这太贵重了。”
傅昀声音发紧，指尖小心又珍惜地触碰那尾巴。它很软，像是猫咪的肚皮，又像是一捧云，又软又温暖。
“就知道你这孩子会这么说。”师母笑道，“你说就说吧，反正我们也不听。”
“你这孩子就是喜欢想太多。”老师也在一旁开口道，“行吧，回吧，时候也不早了。”
“路上要小心知道吗？”师母又嘱咐道。
傅昀的半边下巴陷在了围巾里，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才转身登上电梯离开。
楼外，凛冽的寒风吹过，却吹不进傅昀一颗充斥着热意的心，他又眨了眨眼睛，将书包往上提了提，没有从旁边的后门离开，而是走上通往正门的路。
江栖白的家，就在这条路的终点。
距离越来越近，脚步也越来越快。但当真的看到了那栋楼，看到了那扇窗，脚步却又一下子放缓了，
温润的光晕从窗户透出，傅昀不自觉地去想象此刻江栖白在灯光下的模样。或许是正在埋首写题，或许是正在皱眉思考，或许只是在休息……
转冬的夜晚万籁俱寂，月亮也孤零零地悬在天上。可傅昀站在这里，却觉得比白天任何时刻的喧喧嚷嚷都要更热闹、更充实。
他看了很久，直到将那团光晕深深烙在眼底，才转身融入进更深的夜色里。
栖白如月。他的栖白就如同悬挂在天上的明月一般，悬挂在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补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