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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桃花劫8 ...

  •   宫宴风波与干清宫暖阁那场令人心惊肉跳的偶遇之后,秦卿许本以为可以暂时回归平静,埋头于翰林院庶吉士的功课,以及准备即将到来的春祭大典相关礼仪。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新科榜眼唐清茸那旺盛的好奇心与自来熟的热情。

      这日傍晚秦卿许刚从翰林院当值归来,一身疲惫尚未洗去,便见兄长秦渊澈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唐清茸。

      “卿许,你回来得正好!”秦渊澈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喜悦。

      “唐贤弟今日来访,说是与你一见如故,有许多学问上的事情想与你探讨。”

      “为兄想着,你们既是同科,年纪相仿,正该多亲近。”

      “我已让人将东厢房的客房收拾出来了,唐贤弟这几日便住下,你们二人正好作伴,日夜切磋学问,岂不美哉?”

      秦卿许闻言,脚步一顿,看着自家兄长那副我弟弟终于交到好朋友了的欣慰表情。

      又看了看唐清茸那双亮得几乎能放光、写满了我有好多问题要问的眼睛,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他张了张嘴想要婉拒,却见唐清茸已经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亲热得仿佛多年挚友。

      “秦兄!你可算回来了!小弟我可是等了你半天了!翰林院的差事辛苦吧?快坐下歇歇!秦大哥实在是太客气了,给我准备了这么舒服的房间,还说让我们抵足而眠,畅谈古今呢!”

      秦渊澈在一旁含笑点头,对唐清茸的懂事十分满意:“唐贤弟不必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卿许他性子闷,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你们年轻人多在一起交流,是好事。”

      说罢又叮嘱了仆人好生伺候,便心满意足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秦卿许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再看向身边这个已经反客为主自顾自打量起书房摆设的唐清茸,心中唯有苦笑。

      他这位兄长精明于商贾之道,却对这官场中的人情世故,尤其是唐清茸这种心思活络之人的热情,未免有些过于乐观了。

      是夜,月朗星稀。

      秦府东厢客房内,烛火通明。

      两人确实抵足而眠了,不过是各自睡在并排放置的两张床榻上。

      秦卿许本想早些歇息,奈何唐清茸精神亢奋,毫无睡意,裹着锦被,只露出一个脑袋,侧身对着秦卿许的床榻,又开始了他锲而不舍的追问。

      “秦兄,你再跟我说说江南道的事嘛!那洪水到底有多大?真的能漫过屋顶吗?你们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唐清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卿许闭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希望他能自觉无趣而睡去。

      然而唐清茸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意味:“秦兄,你睡着了吗?……其实,有件事,我琢磨了好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卿许心中警铃微作,依旧闭着眼,淡淡道:“既是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便不要讲了,夜深了睡吧。”

      “不行不行!”唐清茸却来了劲,索性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向秦卿许这边。

      “憋在心里难受!秦兄,我跟你投缘,才敢说这话……你听了可别生气,也千万别外传!”

      秦卿许无奈,只得也坐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清茸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秦兄,我思前想后,结合那日宫宴上陛下对你的特殊赏赐,还有干清宫里那个叫你哥哥的小丫头……我……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秦卿许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唐清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顿道:“我明白了……为何陛下登基数年,后宫一直虚悬,未曾立后纳妃!”

      秦卿许的心猛地一沉,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唐清茸。

      唐清茸见他没有立刻反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定然是如此了!陛下他……他不好女色!他……他有断袖之癖!而那个让他倾心之人……就是秦兄你啊!”

      “噗——咳咳咳!”秦卿许正端起床边小几上的茶杯,刚呷了一口温茶润喉,闻言猛地被呛到,一口茶水全喷在了锦被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

      “秦兄!你没事吧?”唐清茸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帮他拍背。

      秦卿许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唐清茸,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唐清茸!你疯了不成?!”

      唐清茸却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退回自己床上,盘腿坐好,掰着手指头,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秦兄,你别急,听我分析嘛!”

      “你看啊,第一,陛下年轻有为,龙章凤姿,为何后宫空置?这不合常理嘛!”

      “第二,丹书铁券啊!那是随便赏人的吗?若非有天大的情分,怎会赐予你一个初入仕途的探花?”

      “第三,那个叫初霁的小丫头,她为何与你那般亲近?又为何被陛下带在身边抚养?”

      “这分明……分明就是、就是你们……呃,情感的结晶啊不是,是情感的见证!陛下定是爱屋及乌,因着你,才收养了那孩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推理精妙,眼神发亮:“难怪那日冯御史质疑时,影卫大人那般维护你!定然是奉了陛下密旨!秦兄,你瞒得我好苦啊!”

      “不过你放心,我唐清茸绝不是那等碎嘴之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秦卿许听着他这番惊世骇俗、漏洞百出却又逻辑自洽的猜想,只觉得哭笑不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羞又恼,偏偏对着唐清茸那张写满了我为你好、我懂你的脸,发作不得。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无力地扶额道:“唐兄……我求你,平日少看些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传奇可好?”

      “陛下乃九五之尊,天威难测,他的事情,岂是我们做臣子的可以随意揣测、妄加议论的?”

      “你这些话,若传出去一丝一毫,便是杀身之祸!你我都担待不起!”

      唐清茸见秦卿许脸色严肃,不似作伪,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过于直白大胆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这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说嘛……秦兄,你真对陛下……没那个意思?”

      “绝无此事!”秦卿许斩钉截铁地否认,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此话休要再提!”

      唐清茸被他这态度吓了一跳,讪讪地“哦”了一声,重新躺回被窝里,但显然并未完全死心,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可……可这也太巧了嘛……若不是这样,那又是为何……”

      房间里暂时陷入了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各异的心思。

      秦卿许靠在床头,心乱如麻。唐清茸的误会虽然荒谬,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敢直视的角落。

      那份惊世骇俗的感情,竟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被旁人点破,让他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与恐慌。

      良久或许是为了彻底打消唐清茸那危险的念头,又或许是压抑太久的心事需要一个小小的出口,秦卿许望着跳动的烛焰,忽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忽。

      “唐兄,你莫要再胡乱猜测了。我……我心中,确实有喜欢的人。”

      “啊?!”唐清茸立刻又从被窝里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八卦之魂再次熊熊燃烧。

      “真的?!是谁家的姑娘?快说快说!我就说嘛,秦兄你这般人才,怎会没有意中人!”

      秦卿许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杯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他斟酌着词句,既要透露一点真实的信息以取信于唐,又必须将那个人的身份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能泄露分毫。

      “他……”秦卿许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怅惘。

      “脾气算不得好,有些……霸道,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心思深得很,让人捉摸不透。”

      唐清茸听得一愣:“脾气不好?还霸道?秦兄,你这喜好……挺别致啊?”

      秦卿许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但他心肠其实是极软的,见不得旁人受苦,自己身子…也算不得太好,却总喜欢强撑着,倔强得让人……心疼。”

      唐清茸的眉头皱了起来,感觉这描述有点熟悉,但又对不上号。

      “他模样生得……极好。”秦卿许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抿紧。

      “只是太清瘦了些,总让人担心,有时候明明难受得紧,偏要装作无事,那副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唐清茸越听越迷糊,这描述的……怎么感觉像个病弱美人?

      还是个性子别扭的病弱美人?

      他挠了挠头:“秦兄,你这意中人……到底是男是女啊?我怎么听着……这脾气性子,不像寻常闺阁女子啊?”

      秦卿许抬起眼,看了唐清茸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反问道:“喜欢一个人,为何一定要分是男是女?”

      唐清茸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话是这么说……可……可你这描述的,一会儿像男的,一会儿又像女的……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又霸道又心软,又病弱又倔强,又可怜又可爱……秦兄,你喜欢的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还是……话本里写的那些亦男亦女的精怪?”

      秦卿许看着他那一脸茫然又好奇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

      他如何能说他描述的正是那高坐九重、手握乾坤、一念可定人生死的年轻帝王。

      他只能将这些特质打碎重组,包裹在一层模糊的迷雾里。

      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终结了这个话题:“夜深了睡吧,总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日后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说罢,他吹熄了床头的烛火,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唐清茸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满脑子还是秦卿许那番云山雾罩的描述,越想越觉得诡异非常。

      他嘟囔着躺下,心想这秦兄,秘密还真多!

      不过……他喜欢的人,听起来可真奇怪,罢了罢了,反正不是陛下就好……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没否认喜欢的人可能是男的!?

      这一夜唐清茸在秦兄的意中人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仙的巨大疑问中,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

      而另一张床榻上,秦卿许在黑暗中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心中一片冰凉。

      方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唐清茸听,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内心的一次残忍的窥探与确认。

      那份爱恋,如饮鸩止渴,明知是穿肠毒药,却已深植骨髓,无法拔除。

      而他能做的,唯有在这漫漫长夜中,独自咀嚼这份无尽的苦涩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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