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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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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赞誉如同架在火上烤,江晴敏骑虎难下。她感受到崔承野那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更看到江晴毓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抄一首也是抄,抄两首也是抄!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
她再次福身,声音微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蒙殿下、娘娘不弃,民女……民女再试一首《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又是一首!意境浑融,情感真挚,将对远方之人的思念刻画得入木三分!
堂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惊叹。如果说第一首是旷达高远,这一首便是深情绵邈,风格迥异,却同样精妙绝伦!
每一首出世,都引来一片倒吸凉气之声。众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深深的折服。这些诗词,任意一首都足以名动文坛,而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庶女,竟能信口拈来,一连两首!
江晴毓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碎裂,嫉妒和难以置信让她美丽的五官微微扭曲,手中的锦帕几乎要被绞烂。她万万没想到,本想让这庶女出丑,却反而让她大放异彩!看着四皇子夫妇激赏的目光,看着周围那些贵女们由鄙夷转为惊羡,再看到崔承野那专注凝望江晴敏的深邃眼神……她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断。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绝不能让这贱人如此得意!她强笑着站起身,声音因极致的嫉妒和愤怒而微微扭曲,带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妹妹果然深藏不露!竟有如此惊世诗才!只是不知,妹妹能否就在这三息之内,再即兴赋诗一首?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七步之才’!
她刻意加重了“即兴”和“三息”二字,目光如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江晴敏身上。她不信!她绝不信这等绝妙诗词能是即兴而作!这贱人定是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的!她一定要让她当场出丑,撕下她这层虚伪的才女面皮!
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晴敏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期待、怀疑、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江晴敏看着嫡姐那因嫉恨而近乎狰狞的面容,看着她不惜在皇子府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逼迫自己,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微弱幻想也彻底熄灭。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
江晴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江晴毓咄咄逼人的视线,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澄瑞堂: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诗毕,她目光沉静地看向江晴毓,不再言语。
“……”
二十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在金砖玉砌的地面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满堂华彩,顷刻间,万籁俱寂。
江晴毓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身子晃了晃,若非身后的春明夏至及时扶住,几乎要软倒在地。
崔承野霍然抬眸,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失魂落魄的江晴毓,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场中那个纤弱却脊背挺直的身影上,眸底深处,翻涌起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惊涛骇浪。
夜色如墨,将四皇子府的喧嚣与辉煌远远抛在身后。回镇国公府的车马队伍在寂静的街道上行进,只闻车轮辘辘与马蹄清脆。
崔承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背影挺拔如松,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唯有紧握缰绳的指节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身后那辆豪华马车内,灯火通明,映出江晴毓失魂落魄的身影。她靠在柔软的锦垫上,艳丽的宫装此刻只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那条几乎被扯烂的绣帕。
周嬷嬷坐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劝慰:“小姐,事已至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姑爷他……终究是您的夫君,往后日子还长,低低头,说些软和话,夫妻哪有隔夜仇……” 江晴毓目光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眼泪无声地滑落,周嬷嬷的话她听进去多少,唯有她自己知晓。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辆青帷小马车,朴素而安静。江晴敏靠在车厢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让微凉的夜风驱散车厢内的闷热。
崔铭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护在马车旁,见她探头,便驱马靠近了些,笑着低声道:“江姑娘,今晚可真让末将开了眼界!那几首诗,尤其是最后那二十个字,真是……绝了!”他语气中满是真诚的佩服。
江晴敏脸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心里暗道:哪是我会作诗,是我们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瑰宝太厉害。她嘴上却不好这么说,只含糊道:“崔将军过奖了,不过是……偶有所感。”她看着崔铭一身戎装,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英挺,想起他平日护卫崔承野、行走边关的经历,心中一动,笑道:“崔将军戍守边关,保家卫国,才是真正的英雄。我……我送你一首诗吧?”
“哦?”崔铭眼睛一亮,大感兴趣,“姑娘还有佳作?”
江晴敏清了清嗓子,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吟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她声音清越,将李贺这首《雁门太守行》的肃杀、悲壮与豪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崔铭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忍不住低声重复:“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好!好气魄!好一个‘提携玉龙为君死’!这、这写得太好了!多谢江姑娘!”他激动得差点在马背上抱拳,意识到不合时宜才勉强忍住,看向江晴敏的眼神充满了激动与感激,只觉得这诗句简直写到了他心坎里。
两人隔着车窗,一个在车内浅笑,一个在马上振奋,低声讨论着诗中意境,气氛轻松而融洽。
前方,端坐马背的崔承野,耳力极佳,将后面马车旁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那首描绘边塞征战、气势磅礴的诗句传入耳中时,他握着缰绳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滞闷悄然掠过。
她为崔铭作的诗,竟是这般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他抿了抿薄唇,终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催动坐骑,稍稍加快了速度,将后面那融洽的谈笑声甩开些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