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遥于芷》天零零地灵灵

14、糖与疏离

　　午后的阳光很亮，从窗外照进教室，尘埃在光里飘浮。
　　第三节课刚下，教室里乱成一团。
　　有人在打闹，有人在补作业，还有人趴在桌上补觉。

　　林芷正对着笔记本，静静抄着错题。
　　许星遥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托腮看着她的侧脸。

　　她看得出神。
　　笔在手里转了几圈，掉在地上都没反应。

　　直到周筱柚轻轻踢了她一脚：“你再看要把人家看穿了。”

　　“闭嘴。”星遥低声嘀咕，
　　却还是没忍住，又往前瞥了一眼。

　　林芷的头发被阳光照得一层金，她在纸上写字的手又白又细，
　　星遥忍不住笑了笑。
　　鬼使神差地，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那种她特地在小卖部买的柠檬味。

　　“喂。”她轻轻推了推林芷的手肘。

　　林芷抬头：“干嘛？”

　　“给你糖。”星遥笑着，把糖塞过去，“吃了会变甜。”

　　“我不想吃。”

　　“那就留着，写题的时候吃一颗心情会好。”

　　林芷正想拒绝，却发现周围几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哟——许星遥，又给林芷送糖啊？”
　　“你俩怎么天天腻在一起？”
　　“是不是情侣啊？”

　　几声笑，带着半分起哄半分玩笑。

　　林芷的脸“唰”地红了。

　　她下意识站起来，声音有些急：“你别乱来。”

　　星遥愣住：“我……就一颗糖啊。”

　　“我说了不要！”林芷的语气忽然拔高，
　　她伸手一推，把那颗糖拍落在地上。

　　糖纸滚到脚边，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教室的笑声瞬间安静。

　　星遥怔怔地看着那颗糖，又看向林芷。
　　她还想解释，却发现林芷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
　　慌乱、紧绷、还有一点……逃避。

　　“你有病吧。”
　　一句轻飘飘的嘲笑从后排传来。

　　星遥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想挡住那种声音。
　　“你们别瞎说——”

　　可林芷已经转身，冷声打断她：“别再管我了。”

　　然后拎起书走出了教室。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风带起一阵纸张的声音，
　　阳光也随之散乱开来。

　　?

　　许星遥呆立原地。

　　那颗糖滚到讲台脚下，她没去捡。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周筱柚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不是“糖”的问题。

　　星遥低下头，手指无处安放。
　　她从来都不怕别人说什么，
　　可刚才那一刻，林芷看她的眼神——
　　像在看一场她不该存在的笑话。

　　那种疏离，陌生得让她发冷。

　　“她不是故意的。”周筱柚小声说。

　　星遥摇头：“我知道。”

　　“那你还——”

　　“可她不该那样看我。”

　　星遥的声音沙哑，她转过脸，勉强笑了笑，
　　“好像……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

　　?

　　林芷一个人走到操场，风有点冷。
　　她的手在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冲。

　　只是那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那些笑声、那些暗示——
　　让她几乎想逃。

　　她不是讨厌许星遥，
　　只是害怕。

　　害怕那种“喜欢”被人看见，
　　害怕自己真的会承认。

　　风掠过，她深吸一口气，
　　却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柠檬味。
　　那是星遥身上的味道。

　　心跳紊乱，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再那样下去了。

　　?

　　晚上回宿舍时，周筱柚没像往常那样说笑。
　　她坐在床沿，默默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点点冻结。

　　星遥在翻书，动静很大；
　　林芷在写作业，笔一刻不停。

　　“你俩要冷战多久？”周筱柚终于开口。

　　没人回答。

　　“那颗糖，扔了多可惜啊。”她故意轻描淡写。

　　星遥放下书，声音低低的：“她不想要。”

　　“那你不能吃啊？”

　　“吃不下。”

　　林芷的笔尖一顿。
　　那一瞬间，她想抬头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

　　周筱柚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她忽然意识到，这次，好像谁都没法再当和事佬。

　　?

　　几天后，班里要排队准备期中考试的复习小组。
　　老师点到许星遥和林芷的名字时，全班都“哦——”了一声。

　　“安静点。”王老师皱眉，“她俩成绩互补，搭着最好。”

　　星遥抬头时，林芷正低着头，没表情。
　　她喉咙发紧，只“嗯”了一声。

　　分组那天，教室里人来人往。
　　星遥走过去，小声问：“我能坐这儿吗？”

　　林芷没看她，只说：“随便。”

　　两人并肩写题，气氛安静得像要碎掉。

　　星遥偶尔偷偷侧过脸，看她的侧影——
　　白净、冷静、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克制。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
　　自己离她，真的很远。

　　?

　　周末，班主任王老师找星遥谈话。

　　“许星遥，你最近怎么回事？”

　　“我？”

　　“成绩下滑这么多，你以为我没看见？作业都开始拖。”

　　“我……”

　　“你以前虽然爱闹，但至少心思在学习上。”
　　王老师叹气，语气稍缓，“你要向林芷学习，她沉得住气。”

　　“我知道。”星遥勉强笑了笑。

　　可那笑容一出口，就塌了。

　　——她当然知道。
　　林芷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而自己，是那个被拿来比较的人。

　　那一刻，她第一次真正想：
　　也许，林芷离她的世界，真的太远了。

　　?

　　晚上，她坐在阳台上看天。
　　星光稀薄，月亮藏在云后。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林芷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那天她说的“别生气”。

　　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反复几次，屏幕被指纹擦得发亮。

　　最后，她只发了一句：

　　【糖掉地上了，我捡起来了。
　　还挺甜的。】

　　消息发出去，显示“已送达”。
　　没有回。

　　风吹来一阵凉气。
　　她靠在栏杆上，笑了笑，眼角湿了。

　　“原来，我真是傻透了。”

　　那之后的几天，空气像被什么蒙住了一层。

　　林芷依旧安静，认真地做笔记、回答问题、递作业。
　　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是她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许星遥。

　　星遥也不再嬉皮笑脸地逗她。
　　她的笑变少了，连周筱柚都看得出来。

　　“你们这样太奇怪了。”周筱柚趴在桌上，叹气。
　　“一个装若无其事，一个假装不在意。”

　　星遥没接话。
　　她把手插进校服口袋，指尖摩挲着那颗糖的糖纸。
　　她真的捡了起来，还放在抽屉里。
　　糖早就被她吃掉了，只剩那层柠檬味的纸，
　　皱皱巴巴，却舍不得丢。

　　——那是她最后一点接近林芷的证据。

　　?

　　星期三的下午，天空灰得很低。
　　放学铃刚响，窗外突然淅沥沥下起雨。
　　学生们一窝蜂地往外跑，
　　有伞的拉着朋友走，没伞的在廊下躲着。

　　林芷背着包，站在门口。
　　她翻遍了书包，却只摸到几张作业纸。

　　“忘带伞了？”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芷一愣，转身。
　　许星遥站在几步外，手里那把蓝色的伞正滴着水。
　　她像往常那样笑，可那笑里藏着一点小心翼翼。

　　“我送你吧。”

　　“不用了。”

　　“外面雨挺大。”

　　“我自己回去就好。”

　　星遥没动，只安静地看着她。
　　“那你想被淋吗？”

　　林芷没说话。
　　她看着那伞，看着那人，心里一阵乱。

　　星遥叹了口气，
　　上前一步，把伞往她手里塞。

　　“那你拿去。反正我家近。”

　　“许星遥——”

　　“我说了，拿着。”

　　说完，她已经跑下了台阶。
　　雨很大，她的背影被打得有点模糊，
　　头发贴在脸上，却还在笑。

　　林芷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追出去，还是该收伞。
　　手里的伞柄是温的，像还留着那人的体温。

　　她低声说：“笨蛋。”
　　可语气已经没了锋芒。

　　?

　　那晚，林芷梦见雨。

　　梦里，操场一片灰，她和星遥一起跑着，
　　伞被风吹翻，她伸手去抓，
　　却被星遥一把拉进怀里。

　　两人撞在一起的瞬间，心跳乱得厉害。

　　醒来时，她的额头出了汗。
　　手机屏幕在床头亮着。
　　一条未读短信——

　　【伞干了吗？明天早上记得带来，我怕你忘。】

　　林芷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回。

　　——她不敢。
　　她怕一旦说什么，
　　那条线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

　　第二天早上，天放晴。

　　林芷在书桌上发现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是放学前她忘在抽屉里的练习本中间。

　　上面是一句很短的字：

　　【我喜欢你。】

　　笔迹熟悉，
　　那是许星遥的。

　　她的心像被谁轻轻拽了一下，
　　疼得又暖。

　　可她没有立刻去找她，
　　而是把那张纸折好，
　　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周筱柚看见她的动作，
　　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笑了笑。

　　“你要是再装冷淡，我可真替她不值。”

　　林芷没抬头，只淡淡地说：“我没装。”

　　“那你眼睛红什么？”

　　林芷愣了下，
　　才发现自己竟在发抖。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怕。”

　　“怕什么？”

　　“怕喜欢。”

　　?

　　午后的课间，
　　许星遥坐在最后一排，正在画什么。

　　阳光照在她的笔尖，
　　她一笔一笔地画出一个背影——
　　那是林芷。

　　画上那个人低着头，
　　却让她觉得，全世界都亮了。

　　星遥轻声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心底泛起微微的疼。

　　她不知道，
　　那张纸已经被林芷看见。
　　她更不知道，
　　林芷正在用另一种方式，
　　一点点走向她。

　　?

　　那天放学，
　　林芷把伞还给她。

　　“下次别再乱跑。”她小声说。

　　星遥愣了几秒，嘴角一点点弯起来。
　　“那你下次也别说不要。”

　　林芷抿唇，没回答。
　　可眼底的光柔了几分。

　　两人肩并肩走出校门。
　　风从树叶间掠过，带着初夏的味道。

　　远处的阳光一点点落下来，
　　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恰好交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