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魂魄归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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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婆婆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笑容慈祥得近乎诡异。
苏墨吟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指尖冰凉。
“苏姑娘，怎么了？茶要趁热喝呀。”月婆婆的声音温和依旧。
苏墨吟猛地将面前的茶杯推开，脸色难看至极：“直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条件？”
月莎的嗓音出乎意料地柔和，如同月光流淌：“你很幸运，得到了月华的照耀。现在，月神要见你。”
苏墨吟撇开眼，不愿去看她那副神圣的姿态，心中疑窦丛生。
月神？呵，这里还有神嘛……
她看向梵音寻求意见，却见梵音冰蓝色的眼眸正注视着月莎，随后朝她微微颔首。
那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探究与认可？
阿音也觉得该去见？
出于对梵音无条件的信任，苏墨吟咽下了所有质疑，沉声道：“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话音未落，忽然发现茶杯中升起的水汽变得异常浓郁，不知不觉间，乳白色的雾气已弥漫开来，将她们几人团团围住。
隔着重重雾气，月婆婆的身影和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她那带笑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既然如此，老身便送你们一程……”
“等等——！”
苏墨吟只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身旁的梵音，就像无数次在噩梦中试图抓住那片唯一的浮木。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竟然直直地穿过了梵音的魂体，抓了个空！
“阿音——！”
她惊恐地呼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急速下坠，视线里梵音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连一丝气息都感知不到，仿佛被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苏墨吟身影消失的刹那，梵音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骤然攫住了她。
但她强行压下所有情绪，冷静地审视着周围剧变的环境，不去思考自己刚刚的异样。
雾气散尽，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下。
脚下是虚无，眼前却生长着一株巨大无比、通体如火焰般赤红的古树，树上开满了银光闪闪的月牙状花朵。
树下，一个秋千轻轻摇曳，上面坐着一位身着曳地银色长裙的女子，裙摆随着秋千的摆动，在星辉中飘荡，如梦似幻。
梵音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这唯美却处处透着不真实的景象，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脚步一迈，身形便已出现在数里之外，仅仅九步，便已跨越虚空，径直来到那秋千之前。
她的声音清冷而笃定：“幻象空间。汝是幻族后裔。”
秋千上的“月神”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与月莎别无二致的银灰色眼眸。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竟与月婆婆有着惊人的神似，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慈祥。
“不愧是神尊大人。我还以为……是我感应错了呢。”
那自称“月神”的女子俏皮地歪了歪头，银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神尊大人是在疑惑，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下界荒芜之地吗？”
梵音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当年，我开辟启明灵州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神闻言，柔柔地笑了笑，可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
“神尊以为，在您身陨道消之后，上界那些曾受您庇护的仙神们，还会一如既往地遵循您留下的安排吗？”
梵音沉默不语，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凛冽。
月神也不在意，悠悠地吐出一口如烟似雾的气息。
四周的星空景象随之如水波般荡漾、变换。
她柔和的嗓音在变幻的景象中缓缓响起，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您陨落后，您的本命仙剑被供奉于九天星辰池的核心，由我们幻族一脉世代看守，享万族香火祭拜。”
随着她的话语，梵音眼前浮现出一片浩瀚的星辰海。
亿万星辰闪烁，中央一座神圣的池水中，仙剑静静悬浮，虽光华内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威严。
幻族之人身着星辉法袍，日夜守护在侧。
这正是幻族的天赋能力——以自身记忆编织近乎真实的幻境。
梵音看着幻境中那柄熟悉的剑，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然而，下一刻，景象骤然剧变。
星辰海被滔天的魔气侵染，无数星辰如雨般坠落。
漆黑的火焰冲天而起，喊杀声与哀嚎声响彻寰宇。
月神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哀恸而愤怒，带着刻骨的恨意：“然而，魔族大军毫无征兆地来袭。星辰池被毁，仙剑不知所踪。我们幻族死的死，逃的逃……我也只能带着部分族人，拼死逃往下界，苟延残喘至今。”
幻境中，家园破碎、族人凋零的惨烈景象。
闪过，最终定格在一片荒芜的沙漠和眼前这株孤寂的火红巨树上。
“我还听说，”月神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银灰色的长发随风微扬，笑容柔美得令人心醉。
“皇庭为了寻找您的下落，早已在各界布下了名为‘诛邪’的天罗地网。神尊大人，您在下界行走，可要万分小心呢。”
梵音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波澜不惊。
这些信息虽是从幻族视角得知，其中真伪、是否有意欺瞒或引导，尚需验证。
许多事情她心中已有模糊的轮廓，但在掌握确凿证据前，不宜妄下论断。
她略一颔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多谢告知。现在，将墨吟传送回来。”
月神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般，带着一种无辜又狡黠的神色望向梵音，似乎在反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梵音的眉头微微蹙起，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压抑，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冰晶在凝结。
神尊之怒，即便只是一丝征兆，也足以让这片幻境空间微微震颤。
月神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笑靥如花，语气客气得近乎疏离。
“神尊误会了。我是诚心诚意想请苏姑娘帮一个忙，绝无恶意。还请神尊在此稍待片刻，事情一了，苏姑娘自会安然归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连同身下的秋千，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般，顷刻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梵音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半垂下眼睑，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寒意。
嘴上说得客气，却将自身残留的一切空间波动痕迹都抹除得一干二净。
墨吟……等我一会儿。
她不再试图追踪那狡猾的幻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循着那道血契感应，如同握住一根无形的丝线，全力感知着她的方位与状态。
…………
苏墨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后，猛地从一片漆黑的空间坠入一片刺目的光亮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吞没，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轰鸣。
她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奋力向上游去。
岸上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落水声惊动，顿时一阵骚乱。
“刚刚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谁家的孩子这么不小心！不知道湖边不能乱扔石头吗！”
一位身着利落劲装、银发高束的少年闻声快步赶来。
栖月眉头微蹙，看向躁动的人群：“发生何事？”
“少主！刚才好像有人掉进湖里了！”
栖月面色一凝，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急声道：“掉下去多久了？快去请族医！……算了，我先下去救人！月姨，你再叫几个人来帮忙！”
她正要纵身跃下，湖面却“哗啦”一声巨响，一道身影破水而出。
栖月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出现在湖心。
她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旧道袍，此刻湿透紧贴身躯，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乌黑的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后背，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
她正微微喘息着，唇色因寒冷而显得有些苍白，一双棕色的眼眸却带着惊魂未定的警惕，扫视着岸边。
栖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原本准备质问何人的话语，在喉头转了一圈，出口时竟变得异常温和：“这位姑娘……你为何会从天而降？可曾受伤？”
苏墨吟抹去脸上的水渍，打量着眼前少年。
她的面容俊秀，银灰色的长发用一枚精致的玉冠束起，腰间佩剑，是英姿飒爽的模样，此刻却因抱着外袍而显得有些无措。
“你是月族人？”苏墨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冷静地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栖月微微歪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姑娘怕是误入了。此地乃幻族秘境，并非月族领地。我是幻族少主，栖月。”
此时，月姨已带着人手匆匆赶到，恰好看到自家少主和那陌生姑娘站在及腰深的湖水里“相谈甚欢”，而少主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月姨忍俊不禁，却也没忽略正事，扬声提醒道：“湖水寒凉，少主，快请这位姑娘上岸再说吧！”
栖月如梦初醒，连忙将手中干燥的外袍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涩：“姑娘先披上吧，小心着凉。”
苏墨吟摇摇头，暗中运转灵力，周身水汽迅速蒸腾，衣物转眼便恢复了干爽。
“不必麻烦。”
栖月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示意围观的族人散去，努力维持着少主的沉稳，对苏墨吟道：“不知姑娘芳名？在下栖月。”
“我姓苏，单名一个吟字。”苏墨吟一边回答，一边随着她走向湖岸不远处的一座精致院落。
院门匾额上写着“月栖居” 三字，字迹飘逸灵动，似有云烟缭绕之感。
栖月闻言，眼中一亮，笑着赞道：“苏银？真是好名字。我们幻族素来偏爱银色，想不到姑娘的名字里也带着一个‘银’字，真是缘分。”
苏墨吟愣了一下，解释道：“是风吟鸟鸣的吟。”
“……啊，原、原来如此。”栖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低下头，暗自懊恼自己唐突，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找补。
月姨跟在两人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遇见了心仪之人，难免方寸大乱。
罢了，待会儿得好好给这姑娘支招才行。
栖月轻轻推开房门，侧身让苏墨吟进入。
房间内整洁雅致，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苏姑娘，这间厢房经常打扫，你先在此休息片刻。”
栖月的语气温和，耳根还带着未褪尽的微红，“我稍后让人送些干净的衣物过来。”
苏墨吟本欲婉拒，但转念一想，自己一头黑发棕眸在此地确实扎眼，入乡随俗更换衣物能减少不必要的注意。
更何况，幻族与月族关系未明，谨慎些总无大错。
她压下心中疑虑，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点头应道：“有劳少主费心。”
栖月只觉得那笑容让她心跳又漏了一拍，慌忙道了声“姑娘好好休息”，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靠在门廊外，她长长舒了口气，抬眼望见不远处正是自己的居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房内，苏墨吟迅速检查了随身物品和乾坤袋，确认无一缺失，容貌体征也未有变化，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的空间传送。
可她竟然感受不到梵音的下落了……血契也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她眸光一沉，取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左臂上划下一道深痕。
尖锐的痛感传来，鲜血瞬间沁出。
会痛……那就不是幻境。
这意味着一旦受伤或死亡，恐怕就是真实的代价了。
她迅速用灵力止住血，拉下衣袖遮掩伤口。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扣扣，扣扣。”
苏墨吟整理好神色，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艳丽红裙的女子，脸上戴着精致的银色半边面具，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带着审视与倨傲的眼眸。
她单手托着一叠折叠整齐的衣物，看见开门的苏墨吟，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就是被少主从湖里捞上来的那个？下界人都是这种死气沉沉的黑头发吗？真是……难看。”
苏墨吟面色不变，仿佛未听见那刺耳的评语，只是平静地伸手接过衣物，淡淡道：“多谢。”
星垂见她毫无反应，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去时，还不忘丢下一句嘲讽：“哼，下界人果然都是这般不识趣的脾气。”
苏墨吟关上门，将星垂的挑衅隔绝在外。
她展开送来的衣物，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银白色长裙，外罩一层如梦似幻的月影纱，腰间有巧妙的收腰设计，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星辰纹路，在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这面料和纹饰，倒与月莎的衣袍有几分神似。
苏墨吟迅速换上了那套银白星辰长裙，推门而出。
却看见星垂环抱双臂，斜倚在院外一株古树下假寐，听见开门声，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嘴里依旧不饶人：
“哼，还算没辱没了我们幻族的衣服。不过一头黑发，真是俗气，也不知……哼。”
苏墨吟听着她的嘀咕，额角微跳，直接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星垂冷哼一声，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愿意？是少主担心你这下界人不识路，让我在此等候。算你运气好，掉进了我们幻族的秘境，若是落到外面那些沙兽巢穴里，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苏墨吟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出近两个头的星垂，将那句“怎么都长这么高”的郁闷咽回肚子里，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爽。
星垂不再多言，转身带路。
两人来到湖边，只见湖畔已燃起熊熊篝火，长长的餐桌铺着银线绣制的桌布，许多幻族人身着各式银色衣裙，笑语晏晏。
一袭红裙的星垂置身其中，反倒格外显眼。
早已等候多时的栖月一眼便看到了苏墨吟，眼中顿时亮起欣喜的光彩。
她换上了一身与苏墨吟裙装同色不同款的银丝圆领长袍，腰间缀着一把精致的玉骨折扇，更衬得她身姿挺拔。
她快步迎上前来，语气温和：“苏姑娘，你来了。今日是满月，按照族中习俗，我们会在此歌舞祭月。”
苏墨吟点点头，目光扫过热闹的人群，却仍不死心，压低声音再次试探：“栖月少主，你们久居此地，可曾听说过‘月神’或者‘月族’的相关传说？”
栖月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但还是诚恳地摇头：“我们幻族迁居至此界时日尚短，并未听闻过姑娘所说的月神或月族。苏姑娘为何执着于寻找她们？”
苏墨吟沉默片刻，选择半真半假地透露：“我遭人暗算，意外落入此地。我必须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
栖月眸光微黯，垂下眼睫，轻声道：“苏姑娘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相关线索。只是……赤沙洲危机四伏，姑娘寻找归路，还望循序渐进，切莫急于求成，反陷险境。”
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关切，苏墨吟心知暂时问不出更多，便顺势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听闻少主是从上界而来？不知可否为我讲讲上界是何等光景？”
两人沿着波光粼粼的湖岸缓步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天色渐暗，一轮满月悄然升起，清辉遍洒，将沙丘、湖水与两人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夜晚的赤沙洲褪去了白日的酷热，凉风习习。
偶尔拂过一阵微风，吹起苏墨吟鬓边的几缕发丝，也轻轻撩动着少年悄然悸动的心弦。
栖月想起月姨的叮嘱——“遇见心仪之人，需得主动些。”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目光落在身旁少女被风吹乱的发梢，以及她正微微俯身，指尖轻点湖水的侧影上。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从袖中取出一根银丝编织的发带，微微弯下腰，声音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苏姑娘，风有些大，头发乱了……我帮你束起来，可好？”
苏墨吟闻言直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散落的头发，才想起自己的发带早先落水时便不知所踪。
她抬起头，正想道谢，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盈满了真挚爱慕与紧张忐忑的银灰色眼眸。
那眼神，如此专注，如此灼热……像极了她在无数个深夜，情不自禁望向梵音时，自己眼中藏也藏不住的情愫。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迅速被一种清晰的界限感包裹。
她迅速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直白的注视，伸手接过发带，语气平静而疏离：
“不劳烦少主了，我自己来就好。”
她利落地将长发拢起，用那根银丝发带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动作间，她并未看栖月，只是望着波光荡漾的湖面，轻声却清晰地继续说道：
“另外……多谢少主好意。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栖月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凉。
听到这句话，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缓缓下沉。
她收回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是在下唐突了。抱歉，苏姑娘。”
月色依旧温柔，湖风依旧轻缓，两人并肩而行。
只是那层刚刚萌芽的朦胧好感，已被一句坦诚的拒绝，划下了一道清晰的距离。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沿着来路返回。湖畔的篝火晚会已然开始，欢声笑语随风飘来。
“娘子，你今日这身衣裙真是衬你！”
“姐姐的手真暖……”
沿途不乏有成双成对的女子牵着手低声笑语，举止亲昵自然。
她们看到苏墨吟与栖月并肩而行，都投来友善而略带调侃的目光，让气氛本已微妙的两人更添几分尴尬。
苏墨吟见状，不由浅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分辨的感慨：“幻族民风，还真是……坦率真挚。”
栖月挠了挠头，银灰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有些不解地问：“我们幻族血脉特殊，族中皆为女子，自有秘法可延续血脉，孕育后代。族人间结为伴侣，自然是女子与女子相守。难道……下界并非如此吗？”
苏墨吟闻言，猛地一怔，再次仔细打量起身旁的“他”。
这一细看，她才惊觉，栖月的身形虽高挑，但肩颈线条柔和，腰肢纤细，胸前的曲线在合体的袍服下依稀可辨。
她的面容俊秀，但眉眼间的轮廓更偏柔美，只是被刻意修饰的眉形和略显英气的装扮模糊了性别特征。
原来……栖月也是女子。
苏墨吟轻咳几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心中却对栖月口中“秘法生女”一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说修真界中某些极为高深的双修秘法，若道侣二人心意相通、灵力交融，据说对双方修为皆有巨大裨益，甚至能触及生命创造的玄奥之境。
不知幻族的秘法，与传闻中的双修之道，是否有相通之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对幻族又多了几分探究之心。
正当苏墨吟与栖月交谈之际，远处一个黑影极快地闪过。
苏墨吟眼神一凝，指尖灵力微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凌空一抓——
一枚系着红绳、造型精巧的银色小花铃铛便被她稳稳捏在手中。
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星垂正站在不远处的篝火旁，嘴角嚼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恶劣笑容，扬声道：“苏姑娘，真巧啊！轮到你了，该上台跳祭月舞了！”
栖月英气的眉头立刻蹙起，上前一步解释道：“苏姑娘别误会，这只是祭月的一个习俗。大家轮流起舞祭月。这舞铃传到谁手中，谁便上台。但姑娘并非我族中人，不必拘泥于此等规矩。”
说着，她温和地从苏墨吟手中取过那枚小花铃铛，同时解下自己腰间一枚莹润的玉佩塞到她手中：“姑娘且在此观赏，我去便可。”
栖月转身，步履从容地踏上湖边的圆台。
“啧，连舞都不会跳啊？”
星垂欠揍的声音再次在苏墨吟耳边响起。
苏墨吟的眉梢忍不住跳了跳，强压下想揍人的冲动。
上界来的又如何？这般性子，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
此时，乐声渐起。
台上的栖月手持一柄玉骨折扇，随乐而动。
她的舞姿兼具少年的飒爽英气与女子特有的柔美韵律，刚柔并济，竟融合得天衣无缝。
随着乐曲进入高潮，栖月唇边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手腕猛地一振。
那柄玉骨折扇竟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银色飘带，如虹桥般直贯夜空，仿佛连接了湖心与天穹的明月。
她足尖轻点，身姿翩然跃起，沿着飘带扶摇直上，衣袂飘飘，在空灵缥缈的乐声中，宛如即将飞升天界的月神，圣洁而神秘。
苏墨吟仰头望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幕，心中暗暗吃惊。
“怎么样？看呆了吧？”
星垂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语气带着炫耀，“这可是我们幻族独有的天赋神通——以舞通灵，以幻凝真！厉害吧？”
这一次，苏墨吟没有理会她的炫耀。
因为随着栖月的舞姿达到巅峰，夜空中竟飘洒下点点银色的光雨，细看之下，那是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银色花瓣，形状与她刚才接住的小花铃铛一模一样。
苏墨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花瓣触手微凉，带着淡淡的月华清香。
她看着掌心这唯美而神奇的花朵，又望向夜空中那道与明月共舞的身影，嘴角浮现笑意。
一舞终了，栖月的身影翩然落回圆台中央，气息平稳，唯有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目光一转，精准地锁定了台下正抱臂看戏的星垂，手腕一抖，将那枚银色小花舞铃不偏不倚地掷向她：
“星垂！该你上场了！”
“星垂跳舞！”
“少主干得漂亮，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嚣张的家伙！”
“祭月舞竟敢穿一身红，罚她跳一整晚！”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显然星垂平日“人缘”颇佳。
苏墨吟看着这一幕，微微挑眉，侧头对身旁脸色发黑的星垂轻笑道：“看来，某人这是惹了众怒啊。”
星垂冷哼一声，非但没有怯场，反而一把抽出背后寒光凛冽的丈二长枪。
枪身一震，发出嗡嗡的争鸣之音。
她纵身跃上高台，朗声大笑：
“跳舞？有什么意思！我武一套枪法给月亮瞧瞧，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她已舞动长枪。
但见枪出如龙，寒芒点点，凛冽的杀气随着她的动作席卷开来，与祭月舞原本空灵柔美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别具一种铿锵飒爽的魅力。
栖月在台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笑骂了句：“这个家伙……”
但她动作却未停，手中宝扇再次飞出，于半空中幻化成一株巨大的、燃烧着虚幻火焰的银花树。
纷纷扬扬的银色花瓣如雪飘落，笼罩着整个圆台。
在那片绚烂的花雨背景下，星垂一身红裙武枪的身影，更显得霸气利落，仿佛战场上的女武神。
苏墨吟伸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银色花瓣，触手温润，带着奇异的暖意。
她捧着花瓣，转向栖月，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问道：“这花真美，它叫什么名字？”
栖月望着她捧着花的笑颜，一时有些失神，只觉得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
她定了定神，语气温柔地解释道：“此花名为归汐，汐’即潮汐。在我们幻族，族人逝去后，躯体之上便会生长出这样的火树，归汐花绽放之时，逝者的灵魂便能循着花指引的方向，回归月亮的怀抱。”
苏墨吟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歉意：“抱歉，我不知这花背后有如此沉重的意义……”
栖月却洒脱地笑了笑，宽慰道：“无妨。我们幻族生于黑夜，崇拜月亮，死后能化归汐，魂归月宫，在我们看来是极好的归宿。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彩，“这归汐花还有一种奇效——若将其服下，便能窥见逝者残留的记忆碎片。”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魂魄归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