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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都替你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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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栀被李雪那帮人堵在巷子深处时,怀里死死护着的,是新开的中药。
药袋被捂得发热,那股带着霉味的苦涩,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混着雨前潮湿的土腥气,令人作呕。
“病痨鬼,又去捡药吃啊?”
李雪嗤笑着,染成栗色的长卷发扫过林雨栀的脸颊,带着劣质香水的味道。
她尖细的指甲用力戳着林雨栀的额头:“瞧瞧你这副鬼样子,浑身一股死人味,闻着就恶心!”
林雨栀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心里异常冷静,只觉得李雪今天用的香水,刺鼻得让人头晕。
她瘦削的脊背紧紧贴着湿冷粗糙的砖墙。脑海里飞速计算着,不能正面冲突,医药费是悬在家里的利剑,任何额外的支出都可能成为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口气,必须咽下。
但眼前这人嚣张跋扈的模样,她记下了。
“说话啊——”
“哑巴了?”旁边的跟班猛地推了林雨栀一把。
薄背重重撞上砖墙,钝痛瞬间沿着脊椎窜开,林雨栀闷哼一声,怀里的药袋脱手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
深褐色的药汁汩汩流出,在地面的积水中蔓延开一滩绝望的痕迹。
“我的药……”林雨栀下意识地蹲下去,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粘稠的药汁时猛地一颤。她甚至想用手去捧,动作显得极其可笑。
李雪的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上她的手背,细细的鞋跟碾磨着指骨,钻心的疼。
“哟。”
“对不起啊,没看见——”李雪笑得猖獗疯狂,眼底尽是恶毒的快意:“不过反正你也快死了,喝不喝这苦汁子。”
“有什么区别吗哈哈哈哈。”
周围爆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像钝刀似的割着她的耳膜。
雨水开始滴落,一颗颗砸在林雨栀脸上、颈窝里,冰冷的触觉让她不禁瑟瑟发抖。
巷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修长的身影漫不经心地晃了进来,带着一身与这阴暗逼仄格格不入的散漫。
“哟,这不李雪吗?“
“怎么,搁这儿排练霸凌小剧场呢?”这声音吊儿郎当,带着点似刚睡醒的沙哑,还有毫不掩饰的嘲弄。
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脚,脸上瞬间堆起甜腻的笑:“贺川?”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贺川。
一中无人不知的名字。成绩榜上雷打不动的第一,亦是打架惹事名单上的常客。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校服外套松垮地系在腰间,双手插于裤兜,眼神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像只巡视领地的猎豹。
林雨栀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少女心悸,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评估。
或许他......可以短暂利用一下的“变数”。
贺川没理李雪,目光在她红肿的手背和地上狼藉的药汁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沉了沉。
“滚开。” 这话是对李雪说的。
李雪的笑容僵在脸上,实在无措:“贺川,你为了她?居然这样和我说话?”
“她就是个......”
“我让你滚开,听不懂人话?”贺川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股子懒洋洋里透出的戾气,让李雪瞬间白了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贺川几步走过来,连带着一阵干净清爽的风。
随即,他利落地解下腰间的校服外套,看也没看,将其扔到了林雨栀头上。
林雨栀的视野被黑暗笼罩,一股带着阳光曝晒过后的皂角清香猛地将她包裹,瞬间驱散了周遭令人窒息的苦涩和甜腻。
这味道,与她身上终年不散的药味倒是好一个对比。
“欺负一个病人。”他带着嘲讽“李雪,你也就这点出息。”
说完,他一把抓住林雨栀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力道很大,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起来。”
手腕被贺川握着的地方,格外滚烫。
林雨栀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却刻意让膝盖微微发软,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营造出一种易碎的错觉。
这是弱者的武器,林雨栀运用得生涩,却很有效。
“贺川——”
李雪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你……”
“居然为了这个病秧子这么对我?”
贺川嗤笑一声,连头都懒得回“跟你有屁关系。”
他拉着林雨栀就往巷子外走,李雪似乎想拦,却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到墙上。
走出巷口,雨已经大了些,织成不绝的雨幕。
贺川停下脚步,一把扯下遮在林雨栀头上的外套。
她眯了眯被光线刺到的眼。
贺川头发湿了些,几缕墨黑的碎发落在额前,水珠顺着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滚落,莫名有种淡淡的少年气。
他低头看着林雨栀,眉头拧着“藏什么藏。”
随即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没好气的道:“也是她打的?”
林雨栀摇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犹豫。
声音细微:“......不能惹事。”
“医药费......很贵。”她再次强调了医药费,像一个小心翼翼的钩子,试探着他同情心的躲多少。
“呵。”贺川像是被气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什么叫惹事?被人骑到头上拉屎还不叫惹事?”他看着林雨栀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火气好像更旺了些,目光扫过她湿透的校服和空荡荡的手。
“药没了?”
“.......嗯。”
“等着。”他扔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转身就冲进了雨幕,跑向街对面那家药店。
没过几分钟,贺川又跑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是几盒药。
林雨栀认得,这药很贵。袋子角落还有一管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不,不能要.......”林雨栀慌忙把袋子塞还给他
“很贵。”
“让你拿着就拿着。”贺川又不由分说地把袋子攥回她手里。
指尖碰到林雨栀冰凉的肌肤,他顿了一下,眉头又皱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
贺川没等她回答,又把那件湿了大半的外套拿起来裹在她身上,几乎把她整个肩膀都包住了。
“穿好。”
“赶紧回家。”
厚重的外套裹在身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像个小小的暖阁,与这冰冷的雨夜格格不入。
林雨栀眼眶猛地一热,哽咽着小声说:“谢谢......”
这声感谢有真实的触动,却也混杂着一种计划初步得逞的惬意。
贺川看着她迅速泛红的眼圈,怔了一下,脸上那种不耐烦的戾气慢慢褪去。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用指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有点疼。
更多的是麻。
“林雨栀。”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了下去。
“下次再让人这么欺负,就别说是我们一中的。”
“——我都替你丢人。”说完,贺川转身,双手插回裤兜,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迷蒙的雨里,背影挺拔又坚韧。
林雨栀站在原地,捂着微微发痛的额头。
雨水冰冷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一刻,林雨栀仿佛听见了自己世界里某处冰封的角落,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滋生出了一个大胆而又冷静的念头。这把看似遥不可及的“保护伞”。
握在自己手里,替她挡最后的三个月。
到家时,天已彻底黑透,雨水将老旧的居民楼浸泡得一片阴沉。
楼道里,熟悉的咒骂和摔打声穿透薄薄的门板,似恐怖片背景音,刺着她的耳膜。
林雨栀在门口停下,冰冷的铁门把手硌着她的掌心。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潮湿空气,那味道熟悉得令人作呕,是贫穷和绝望混合的气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才终于拧动了钥匙。
“咔嚓。”
门开的瞬间,一个玻璃杯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去,砸在身后的墙上。
“啪——”地碎裂,瓷片四溅,有一片甚至擦过了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