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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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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缇高考发挥稳定,被第一志愿录取,学校在邻省,高铁过去三个小时的距离,足够杨青缇逃离江京,但又不至于去到人文差异太大的地方难以适应。
许莺霞在开学前报给了她一张银行卡:“你爸给你存了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我只给你前两年,你知道自己挣钱的,也应该自己挣钱了。”
能得到四年的学费,杨青缇有些惊讶:“谢谢爸妈。”
许莺霞转身离开,走到房间门口,又停住脚步。
“我说的是你爸。”
杨青缇手中一件长袖折到一半。
“你应该去墓园看看他。”
差点忘了。
养父在她太过年幼时就意外去世,有关他的记忆实在久远、模糊,却带着隐隐的温暖和初生的气息,就像她那浑浊的人生长河,源头其实是一捧清新的肥皂泡沫水。
只是细想,还是会觉得惋惜,世上会爱她的人本就不多,在她年幼时,便失去了一个。
上次在霍流生房间里藏了半天,等人都出门她才找着机会离开,后来就一直再未见过霍流生的人影。
开学报道后的第三天晚上,霍流生给她打了电话,那串号码杨青缇没存入联络人,也没有刻意去记,但后来任何“183”开头的号码都会让她心中一颤。
霍流生说:“你开始上课了?”
“嗯。”
“我有空来看你。”
她反问:“你哪位?”
“你亲戚家里的哥哥。”
明明是无名无分。讲到底是只见过三次的陌生人。
两人没聊几句,挂了电话,杨青缇听得出来他很忙,其实他毕业后到现在都在做什么?决定留在江京还是去外地发展?是否接受了爸妈的安排进了自家公司上班?
杨青缇对他的行踪轨迹一无所知,他对她倒是了如指掌。毕竟一个大一新生,再怎么乱窜也就在大学校园那片方寸之地。
霍流生直到杨青缇大一结束的暑假才来看她。
杨青缇寒暑假不回江京,除去新年几天,许莺霞要她回去吃年夜饭,再去墓园扫墓上香。
所以霍流生来时,杨青缇正在一间墨西哥餐厅给客人点菜。
他在门口等她,一个小时后人都要被热化,杨青缇推开门:“要不你进来坐着等我,点东西吃照顾一下生意?”
“又不是你开的店照顾什么生意?”说着霍流生还是进了门。
刚坐下,杨青缇不问他吃什么,兀自拿过菜单,记号笔潇洒一拉点了半张纸。
“我吃不了这么多。”
杨青缇笑:“你请我吃,我工作辛苦了。”
下午两三点店里没人,吝啬老板关灯又关空调,看在霍流生点的多的份儿上开一只上了年头的老式电电扇,吱吱呀呀来回转。
杨青缇坐在霍流生身旁咬卷饼。
霍流生说:“要不我给你一天工钱,你晚上旷工?”
老板瞧他一眼。
杨青缇叉起一块切小的牛排塞进他嘴巴:“我已经欠你不少补课费。”
她欠他的,心中那笔账一清二楚。
那天霍流生什么也没做,就坐在店里看着杨青缇忙到晚上十点,期间不断被“加菜”。
平时赶着回宿舍,杨青缇九点就会下班,今天多挣一个小时的时薪,她累得爽快。
霍流生带她去了酒店。
单人大床房,杨青缇一进门就脱下防晒外套,露出里面一件贴身的低胸吊带,她从包里拿出抓夹,捞起长发夹起来,冲进浴室洗澡。
霍流生把她的衣物件件捡起,叠放在床边,倚在卫生间门口,等水声停了,才开口说:“这间酒店满房,我去附近的酒店住,明天早上带你出去玩。”
“你就住这里啊,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吗?”杨青缇的声音顿了顿,“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那是你还小的时候——我先走了。”
霍流生出门离开,只是刚走出酒店大堂,杨青缇的电话就打过来,语气难过地在那头说:“我洗澡摔倒了。”
那是她第一次哄骗他。
霍流生转身快步往回走,进电梯时打开手机地图,搜索了最近的骨科医院。
或许是心急了点,他没注意到房门只是虚掩。
房间里一片沉沉的黑,霍流生回手推上门,浓郁的沐浴露香味就扑了过来,两只细长的胳膊攀着搂着他的肩,手指扣着他衣领,她说:“你再跑?”
附上来的重量逼得霍流生步步后退,最后被压倒在沙发上。杨青缇轻松占领,小腿抵在他□□,双肘撑在他胸前,指尖在短袖的领口摩挲,冰凉凉的温度引诱着、再引诱着。
没有光线,瞧不清脸。
霍流生伸手想推,只摸到厚实的浴巾,多停留半秒就摸到浴巾底下的禁忌。
杨青缇在他耳边问:“什么叫那是我还小的时候?明明才过去两年不到,怎么脱了衣服就说我变大。”
“杨青缇。”
他打断她的话,也是第一次叫她全名,语气变得严肃。
她有些烦躁了:“你装什么?你不图这个,从江京跑过来白白浪费一个周末?我有什么值得的。”
“杨青缇,你不是小姐,你也不轻贱,白天那个积极向上的你,不应该做出现在这种低贱的行为。”
他精确无误,又很规矩地抓到她的两只手臂,将她推开,坐起身来。
一掌拍开灯,房间内瞬间亮堂,抬眼只瞧见杨青缇走向卫生间的背影,裹着浴巾,发尾湿润,白润纤细的大腿晃眼而过。
他又把目光移开。
杨青缇锁了卫生间,隔了一道门,她的声音闷闷,却很傲气:“我不是小姐,我也不轻贱,我只是正视自己的需求,你拒绝我,不是你不想,是你不敢。”
她是傲气的人,本该理直气壮在他面前讲这些话,冷静沉稳如当年杨程翊在教室台上出言凌辱她,她也能握稳笔答题。
但今夜面对霍流生,她在他开灯看清她脸上尴尬的神色前,已经先一步躲开。
镜子里她扣住浴巾一角,知道自己完了,因为在意了他上唇碰下唇就轻松说出口的几句话。
第二天杨青缇休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霍流生从隔壁酒店过来带她去吃了午餐,晚上七点回江京的高铁票,他又带她去玩了一个下午。
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霍流生带杨青缇去了城市边缘的一个古镇村落,车只能停在路口,游客得自己再走一段路。石子路凹凸不平,杨青缇和霍流生走得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抬头只见道路两边绿林茂密,夏风掠过,老人在路边阴翳下乘凉聊天。
进入村落,仅一条两人可过的小道,旁边瓦房石屋错落分布,敞开了门的都是做生意,咖啡茶饮、扎染工艺,自助烧烤……古镇商业化进程已经开始,幸好还不算疯狂,加之人少,尚有一份安宁在。
杨青缇对咖啡、蜡染、划船没有兴趣,霍流生也没带她去。
两人只是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一直走,杨青缇一度以为今日他准备的约会项目是徒步。
直到霍流生带她走进拐角处一间店面,她抬头看,只见招牌是一串字符。
店里主调木质装修,低低地播放着一首淡然的《绵绵》,两边货架上摆的都是茶具、餐盘、水杯。店里摆一张放大版的八仙桌做工作台,零星两三个顾客各占一角,在给手里的瓷器胚子上釉。
霍流生向她指指拉坯机,笑道:“带你捏泥巴。”
原来他一早准备好,还正好挑中杨青缇唯一感兴趣的项目。
两人双手污糟遭,用一下午的时间,拉出一对小巧花瓶。
店家说烧制要时间,让他们一个月后再来拿。
看着店里各式昂贵的瓷器都标着“徐镇匠人出品”的招牌,杨青缇想起已经去世的奶奶,她们是半路婆孙,关系淡到往后在天上再见都无需打招呼,但她始终记得这位来自徐镇的奶奶,曾在某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握着她的手教她拉出一个漂亮的茶杯。
她只是自己回忆,没打算开口分享。
没想到旁边的霍流生却正好问:“你知不知道你奶奶生前是陶艺方面的大师傅?”
杨青缇狐疑,被人猜中心中所想不是件好事。
“她年轻时擅长烧的釉里红,件件都是精品,市场价值很高,一只杯两万起卖也供不应求。”
他突然介绍起来,似乎早有了解的样子。
杨青缇说:“这么了解,你比她孙子称职。”
她并不愿详聊,那位奶奶生前取得多大的成就,到底与她无关。
又或者说,哪怕杨家在杨建民的挥霍下已经落败,只能勉强和霍流生家里攀附着关系,但这两家人的成就、金钱、地位,都与她无关。
霍流生最后说了句:“坊间传闻啊,你奶奶家世代流传了一份烧瓷的工艺秘方,要是你拿到手倒腾卖了,下半辈子不用再看他们脸色。”
她根本不在乎,随口说:“那你去翻翻,翻到了送我。”
两人没逛多久,离开了古镇,吃过晚饭,杨青缇送霍流生去高铁站。
发车还有四十分钟,霍流生为她多买一张票,要她进去候车厅陪他聊天,杨青缇感慨有钱就是好,几百块一张的车票眼也不眨。
候车厅人声嘈杂,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聊天,看着安检入口处乘客排队刷卡、过闸门、把行李箱放上去安检,动作不断重复,像一副连环画翻了又翻。
杨青缇不再谈论自己,要了解霍流生的近况,他就依她讲过四十分钟。
他不说过去,只说现在,眼下他已经进入家里的公司实习,虽然在父母手底下,还是要从项目组员做起,工资微薄不说,加班加点也是常事。
虽然他大学四年攻读的是旅游管理,但进入社会,书本知识融入不进现实,自己大学期间在老师指导下同企业合作开发的几个旅游项目,在父亲已经建成的那些知名项目面前可谓毫无建树。
交不出好点子,同事还要在背后讥笑公子哥也不过如此,未来真正接了班怕是要完蛋,不过就算公司没前途也要熬到他主动裁员,走n+1再多拿一笔赔偿。
他现在犹豫自己是应该继续留在公司积累经验,还是到外国去留学深造。
杨青缇只是默默听着,没有可说出口安慰的话语。
他不见得一帆风顺,与她的处境截然相反,但她尝试去理解两句,却在听到他进入他家里的公司实习那里就卡住了思绪——为自己打工也受累么?钱不最后还是到他手里。
杨青缇转过头,看霍流生的侧脸。
他坐在这里讲,她坐在这里听,距离近到头一歪就能彼此依偎,可是心里真能做到感同身受?
那时候杨青缇不懂。
也要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爱人之间的心疼,都是有时差的。
只是那几年,杨青缇和霍流生之间,称不上爱人。
最多是从亲戚家的朋友,变成床上的朋友。
后来杨青缇第二次来到那座古镇村落,同行的人还是霍流生。
这次是两家人一起出行。
大二的寒假,快到春节,杨青缇一如既往拖到大年三十当天才回江京,虽然都是提前买票,但她几乎每天脑子里都会出现退票的念头。
这次是许莺霞主动打电话来,让她退票。
“霍叔叔今年邀请我们一起去桥庄度假——对,就是你大学那边那个古镇。你不用回来了,收拾两件衣服跟我们一起过去。”许莺霞语气轻松,隐含兴奋,她和杨建民总是乐意和霍家人扯上关系的。
杨青缇不语,预备开口拒绝。
许莺霞又说:“你霍阿姨知道你在那边读书,特地提了让你一起,你是半个东道主,要拿出接待的态度来,你提前去把住宿订好,不要怠慢。”
杨青缇就知道能叫上她的准没好事。
她反问:“哪儿来的钱?哪儿还有钱?”
又是春节期间,古镇的客栈价格肯定翻番。
“难道你去那边勤工俭学,这两年一点钱也没存下吗?也没见你往家里给多少钱,肯定是你自己平时花钱大手大脚!自己想办法!”许莺霞没好气地把她批评一顿,挂了电话。
杨青缇知道其实是许莺霞从杨建民那里要不到钱——杨建民对外挥霍无度,面子撑起来了,里子却越来越拮据,对许莺霞也不像刚结婚时那样大方,要她拿自己的钱操持家务,其实她的钱早就被杨程翊啃了个精光。
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一家,个个是懒虫,背地里早就是个裂了缝的空壳,只能逼着两个女人往里面填钱。
杨青缇在那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小时候本以为自己挣了钱就能过得更好,殊不知从她具备赚钱能力的那天起,才是真正被压榨的开始。
杨青缇打算扔了电话卡冷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却突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
“青缇,你好,我是陈苑阿姨,霍流生的妈妈。一周后我们同你的家人到桥庄古镇过春节,住宿我已定下了,后附客栈地址及老板联系方式,若你已放假,可先行前往,向老板挂我的账即可。你父母问起来,就说是你的安排,他们将你视作骄傲,但叔叔阿姨听流生说你勤工俭学,不忍麻烦你,望你能接受我们的好意。客栈地址见下:……”
杨青缇和霍流生的父母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知道霍流生的父母经营一间文旅公司,他妈妈为人和善,说话也轻声细语,记忆中她都是穿素色的衣服,举止间露出手腕上戴的那只翠绿手镯,种水漂亮得连不懂玉石的外行人都移不开眼。
杨青缇考虑很久,最后只是回复了一句:“谢谢阿姨。”
杨建民拖家带口,死皮赖脸要跟着去过节,为了撑面子自顾自包下住宿的事,以为两家人真是感情但位。
但其实人家算得很清楚,不领这份情。
霍家来了四个人——霍流生的父母带着一个名叫陈相宜的女孩,介绍说霍叔叔老战友的女儿,今年和他们一起过节。
陈相宜比霍流生小两岁,性格温柔,穿一件淡蓝棉衣,裹着杏色围巾,一张乖巧的圆脸笑起来很中人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长辈有意撮合,杨建民和许莺霞也跟着附和,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就夸他们俩真配。
杨青缇照旧走在一行人末尾,倒是不关心他们如何,注意力被路边吵闹的场景吸引过去,原来是客栈老板招了几个村民做临时工,指挥着把门口的雪扫净。
杨青缇直接上前问:“阿姨,你们干这个多少一天?”
赚钱,夏天有夏天的赚法,冬天有冬天的赚法,不同的时节总有不同的活儿。
阿姨说七十块一天,杨青缇就打了明年冬天来这边兼职扫雪的主意。
杨程翊看她一眼,哼一声:“穷疯了。”
他对这趟旅程不满,心里窝火,把气洒在雪化后湿滑的石板路上,连骂几句脏话,杨建民回头瞪他一眼,他也不知收敛。
前方传来陈相宜一声短短的尖叫,原来是脚底下滑了一跤,一屁股摔坐在地。
霍流生父母让他把她送回客栈休息。
霍流生抬手朝杨青缇这个方向示意,杨青缇心里跳了一下,下一秒他对杨程翊说话:“程翊,麻烦你来和我一起扶着相宜。”
“我?好啊。”杨程翊正愁找不到一个借口回去躺着吹暖风打游戏。
两人左右两边扶着陈相宜往回走,霍流生经过杨青缇,低声说了句:“你不走,跟他们一起逛有话说?”
杨青缇于是朝霍流生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叔叔阿姨,那我也先回去了。”
霍流生的妈妈笑着点点头:“回去吧,你们年轻人跟我们一起也不自在。”
走过一个拐角,霍流生放下扶着陈相宜的手,蹲下身:“你们先走,我系个鞋带。”
陈相宜想等他,但杨程翊是个没耐心的,拽着她就大步往前走了。
杨青缇双手揣在羽绒服兜里取暖,也没等霍流生,但和前面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几秒钟后,霍流生追上前,拿肩膀撞她一下,低头问:“我们烧的那对花瓶你拿走了吗?”
他靠得近,杨青缇抬眼就能瞧见他放大的脸。雪粒子落到他挺拔的鼻峰上,很快融开,他的眼睛亮亮的,似是很期待地望着她。
她语气跟天气一样冷:“我哪儿有时间来取?可能店家早就当废品扔掉了。”
他的热情也没熄灭,呵了口气说:“我找时间去拿。”
从早上两家人碰面到现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讲话,杨青缇看着前方陈相宜不时回头的身影,喉咙里是堵了化不开的雪团。
霍流生不提,她也不提。
霍流生从兜里摸出烟盒,在凌冽的冬风里点燃打火机,点了根烟。
他不会在他家人面前抽烟,或者说他不在任何人面前抽烟。
他那样优秀、端正的好青年形象,连杨程翊这种吊儿郎当的流氓都真觉得叫他一声“哥”以后就能沾光得点儿好处,怎么会沾烟呢?
偏偏要在她面前抽。
那她算什么?
一个见过他面具底下的最真实模样,却依然什么都不算的人。
那一年杨青缇二十岁,心智虽已比同龄人成熟太多,却还是为了这点小事别扭。
她抬手将霍流生嘴里的烟摘下来,丢进雪堆里碾灭了,骂了句:“让人吸二手烟天打雷劈。”
大年初一那天天气晴朗,两家人一早出门去闲逛,长辈拍冬花、拍雪景,回来在客栈老板家里吃过一餐午饭,大家各自回到房间休整。
杨青缇走上楼时,正巧听见霍流生爸爸安排他带着陈相宜再出去逛逛,带上相机,去结冰的湖面给女孩子拍几张照片,
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木然看着天花板发了两分钟的呆,然后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穿上羽绒服,套上围巾,快步走出了客栈。
不过一个中午,乌云遮住太阳,又开始飘雪,雪花比前两天更大一片,飘飘洒洒从杨青缇眼前坠下,古镇静默在雪白之中。
她觉得,这一年的冬天同以往也没什么分别。
霍流生和陈相宜走出客栈,没有去什么结冰的湖边拍照,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家还开门的礼品店,里面摆着明信片、扎染工艺品、陶器等物件。
两人各自买了些礼物。
老板问要不要买糕点,霍流生要了一包绿豆糕。陈相宜探出头问他:“刚刚没吃饱?”
“不是,给别人买的。”
陈相宜直接问:“杨青缇?”
“嗯。”
霍流生看她在餐桌上都吃得很少,可能是周围坐的人都倒她胃口。他并不了解她爱吃什么,一路上也见到什么填肚子的东西,幸好到这里遇上了糕点。
走出店门,霍流生预备折返回客栈,问陈相宜:“你要一起回去还是自己再逛逛?”
“你回去找她?”
“嗯。”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还不如在家里躺着,”陈相宜叹了口气,随后向他摊开手心,“赔我一根烟,你走了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告诉叔叔阿姨。 ”
霍流生回到客栈时手机已经断电关机,他先回到房间充电,天气太冷,充电器插进去过了三四分钟才成功开机,一打开,就看见杨青缇的未接来电。
他拨打回去,未接通。
他正要去敲她的房门,只听见门外传来杨程翊的声音:“妈,那个死丫头不在房间待着,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我要让她去给我买包烟。”
霍流生唰一下拉开了房门。
杨程翊和许莺霞正站在过道,看见他,杨程翊还是喊“哥”,许莺霞尴尬一笑:“流生,是不是我们吵到你午休了?”
“没有,”他摇摇头,又笑言,“阿姨,你们家庭氛围真好。”
两人不明所以。
雪渐大,村民关门在家烤火,小道上已不见人影了,
霍流生越走越热,像是心里窜起来的一股火,气的是杨青缇自顾自往外走,找不着人影,又或者气的是她那几个家人实在冷漠,人不见了第一反应是骂上几句。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霍流生在一个下坡迎面遇上杨青缇。
她大约是爬坡也爬的累了热了,小喘着气,摘下围巾缠在手上,但雪花飘飘洒洒落得飞快,她于是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宽大帽檐下一张脸微微泛着红。
此刻,霍流生突然反应过来,杨青缇上了大学后就不戴眼镜了。
或许是没了镜片的遮挡,他才看见她笑起来,平日里那双傲气惯了的眼睛弯得活泼漂亮。
杨青缇朝他举起手中一只方形礼袋,笑道:“老板今天竟然营业。”
“老板竟然没当做废品扔掉。”
霍流生低下头,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突然很想抽烟,又想起眼前这个人不久前才骂他害她吸二手烟,说他会遭天打雷劈。
他撕开绿豆糕的包装,拿起一块狠狠咬下,转身往回走:“跟我回去,一会儿雪把你淹死。”
杨青缇顿了两秒,跑上前去看他脸上的神情,笑问:“你来找我的?”
“不会是特地出来找我吧?”
“不会连吃的也是给我买的吧?”
“霍流生,你完了。”
她一改不着调的语气,忽然很认真。
“在意我,你更要遭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