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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暗流与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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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那场无声对望后,许棠霁清晰感知到某种无形界限已然消弭。霍听澜仍予她"时日"与"余地",然其存在的方式愈发密不透风,如影随形,再难剥离。
朝堂之上,针对凤仪宫"专宠"的指摘,并未因先前的弹压彻底沉寂,反似暗流在平静水面下涌动更甚。几位以耿直闻名的御史再度上疏,言辞恳切却暗藏机锋,引经据典,暗指陛下为美色所惑,恐蹈前朝覆辙。
此番,霍听澜未在许棠霁面前稍加掩饰。
他甚至在凤仪宫批阅这些奏章时,未命她回避。许棠霁在一旁整理书案,余光便能瞥见那摊开的、字字诛心的奏疏。她的名讳虽未直书,然字里行间所指,无疑是她这"来历不明""独占圣心"的许氏女。
指尖微凉,心口如被无形之手紧攥。这些文字比后宫私语更致命,代表着前朝士林的态度,是悬于顶上的、更为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霍听澜执朱笔,面色沉静如水,目光掠过奏疏内容。未即刻批阅,反抬眸看向垂首静立的她。
"惧了?"他问,声线平稳。
许棠霁攥紧袖口,强自抬头迎上他的视线:"臣女...唯恐因一己之身,令陛下清誉受损。"
霍听澜闻言,唇角几不可见地微扬,那笑意倏忽即逝。"清誉?"他淡淡道,"朕居此位,何日不闻毁誉?"
他垂眸,朱笔饱蘸浓墨,却未落批语,只将奏疏轻轻合拢,置于已处理文书的最上方。
未置一词。
无驳斥,无维护,不留片痕。
这是更高明的姿态——彻骨的无视。
许棠霁怔住。她原以为他会如上次般以强硬手腕处置上奏者,昭示态度。然他没有。只以此绝对的、居高临下的沉默,告与众人,亦告与她——这些言论,于他而言,无足轻重,甚至不值一哂。
紧接着数日,朝中接连发生几桩看似与凤仪宫无涉的人事更迭。跳脱最甚的御史被外放偏远之地"历练";另一与端贵妃母家牵连颇深的官员,其族中陈年旧案被重启,虽未伤根基,却足以令其焦头烂额,暂无力他顾。
这些动作精准迅疾,且师出有名,令人抓不住把柄,却又明明白白传递着警示——天威难测,触逆鳞者必偿其价。
许棠霁通过小顺子零碎拼凑的消息,及霍听澜偶尔看似无意提及的片语,渐次拼出全貌。心下震撼难言。
他未一味强势弹压引致反弹;亦未妥协退让任流言滋长。他择了第三条路——以精妙政术剪除羽翼,敲山震虎,既维朝堂表面安稳,又实削反对之声,固其绝对威权。
她首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眼前男子不独是那个予她细致关怀、深夜默立的霍听澜,更是深谙权术、执掌帝国命脉的帝王。他的温存与耐心其下,蕴着钢铁意志与翻云覆雨之力。
这认知,令她在原有的动摇恐惧间,又添一丝难言的...敬畏,及更深的不安。在他编织的网中,她陷得愈深。
而霍听澜在施展这些政术的同时,对许棠霁的"攻心"未止,反更细致入微。
他不再问她涉朝政的难题,转与她论诗词歌赋,古今轶闻。会将她喜爱的诗句,命宫廷画师绘成意境幽远的画卷,悬于凤仪宫内。会寻来她曾提及的、现代概念的类似古籍记载,与她探讨其中异同。
他似有意识地,在她的过往与此世之间,架构津梁。
一次,他携来前朝地理杂记,其中描绘海外有国,"其民不蓄发,衣饰迥异,有铁车无马自行,有铁鸟翱翔天际"。
"且看此处,"他指那几行字,目光深邃地望向她,"与你所言'现代',可有一二分相似?"
许棠霁心旌剧震。他记得!记得她那些零落的、关于现代的描述!他不仅在听,更试图从此世认知中寻印证,解她口中的"异世"。
这尝试,比任何直白追问更令她心悸。他在以他的方式,认真地、试图步入她的世界,哪怕那世界于他光怪陆离。
她望着那双专注沉静的眼眸,一时失语。心底某处坚冰,似被什么悄然撬动,发出细微迸裂之声。
【目标人物霍听澜当前黑化值:63/100。】
黑化值又降。伴随着他对她世界的探寻,伴随着他看似不经意的理解与接纳。
许棠霁发觉自己开始不自觉地端详他。端详他批阅奏章时微蹙的眉峰,端详他饮茶时偏好的温度,端详他面对棘手政务时,眸中转瞬即逝的锐利与倦色。
她甚至在某次他离去后,发现自己竟对着他坐过的位置出神良久。
这细微变迁,若初春冰雪下的嫩芽,无声无息,却预示某种不可逆的趋向。
归家之念未泯,这执念从未真正消散。然"归家"二字所携的决绝与渴盼,似不再如初时鲜明炽烈。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多的、关于此间的牵绊——关于他的牵绊。
权谋暗流在她身周涌动,彰显他的力量与危厄;而他细致入微的试探与理解,却又如微光,寸寸照亮她心底荒原。
她立于明暗交界,望着那持续下坠的黑化值,心绪如麻。
这下降的数值,究竟是任务成功的曙光,还是...她彻底沉沦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