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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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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记得敷药"的嘱咐,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许棠雾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回到偏殿取出金疮药,望着腕间青紫指痕,动作却慢了下来。这伤痕既是他失控时的证明,也是他清醒后笨拙关怀的印记。药膏的凉意稍稍平复了纷乱心绪,却驱不散日益深重的迷茫。
霍听澜似乎在刻意保持距离。接连数日未现身影,连廊下的驻足也一并消失。但许棠雾能察觉到微妙变化——膳食愈发精致,悄悄添了她曾多看一眼的江南点心;殿内用度从炭火到茶叶都明显提升,透着无声的弥补。
他不再借助纸笺言语,却用这些实际之物维系着那根脆弱的丝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许棠雾正为那盆劫后余生的文竹换土,殿外忽闻嘈杂脚步声与女子娇笑。内侍监为难通传:"许姑娘,安阳郡主到访。"
安阳郡主?许棠雾蹙眉检索记忆——已故皇叔独女,太后亲侄孙女,年方十六,父母早亡养在深宫,性子骄纵张扬。此时前来意欲何为?
未及细想,鹅黄宫装少女已携宫女翩然而至。珠翠环绕的明媚面容上,打量与倨傲毫不掩饰,目光如探照灯般掠过许棠雾全身,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眼中闪过惊艳与更深的敌意。
"你就是皇兄藏在凤仪宫的商女?"下颌微扬,语气居高临下。
许棠雾放下花铲从容见礼:"民女许棠雾,参见郡主。"
"起吧。"随意摆手,安阳郡主踱步环视新增陈设,鼻翼轻皱,"听闻你颇得皇兄青眼,将这凤仪宫打理得...别具一格。"行至半枯文竹前,蔻丹指尖轻弹,"这破草还没死?皇兄也是,什么阿猫阿狗弄来的都当宝贝。"
指桑骂槐,恶意昭然。
许棠雾垂眸:"草木无知,全赖陛下仁德赐它生机。民女愚钝,只知尽力照料,不敢妄称别具一格。"
碰了软钉子的郡主脸色微沉,紧盯许棠雾:"少来这套虚的!别以为有张相似的脸就能攀高枝!不过是个替身玩意儿,皇兄一时新鲜!识相的就该安分守己!"
逼近一步压低嗓音:"太后娘娘赏脸,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这深宫岂容低贱商女兴风作浪!"
淬毒般的话语刺来,身后宫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芒在背。许棠雾袖中指尖微蜷,面容依旧平静。
"郡主言重了。"抬眼目光清正,"民女入宫乃奉旨,居此谨守本分,不敢有非分之想。太后赏赐感恩戴德,更不敢忘尊卑。若郡主无其他吩咐,民女还需照料花草,恐怠慢郡主。"
恭敬却坚定的逐客令让安阳郡主勃然变色,尤其在此等"贱婢"面前。气得涨红脸指向许棠雾:"好个牙尖嘴利!给本郡主等着瞧!"
狠跺玉足携怒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却弥漫更沉重压力。安阳郡主来访代表太后方更明确咄咄逼人的态度,这已非警告而是宣战。
许棠雾缓步窗前。明媚阳光照不进心底寒意。自选择留下那刻起,便注定卷入深宫漩涡。太后势力绝不会容许来历不明却酷似故后的女子长伴君侧,影响甚至改变帝王。
(她们在惧怕什么?怕霍听澜因我产生的细微改变脱离掌控?还是怕这"替身"真能取代某些既定位置?)
傍晚霍听澜竟至。面色不豫眉宇阴郁,显然已知晓白日风波。
入殿目光先落她手腕,青紫已淡仍依稀可辨。
"安阳年幼骄纵,口无遮拦。"声音干涩似解释又似陈述,"不必理会。"
许棠雾从容斟茶:"郡主率真,民女未放心上。"顿了顿抬眼相望,"只是民女在此,似为陛下平添烦扰。"
霍听澜眸色一沉:"朕不怕烦扰。"语气斩钉截铁,"这宫里还没人能给朕添真麻烦。"
话语像安抚她又像自我强调。
沉默片刻忽道:"过几日宫中有赏荷宴。"
许棠雾心弦微动。赏荷宴乃宫中惯例,邀宗亲重臣家眷,看似风雅实藏机锋。
"太后意思,"继续道声无波澜,"让你列席。"
瞬间明了这不是邀请是审视示威,更是精心布置的鸿门宴。太后与安阳要在众目睽睽下将她这"商女替身"置于何地?
指尖微凉面不改色:"民女身份卑贱,恐不合规矩有损圣颜。"
霍听澜深深凝视,目光锐利似要穿透平静表象。
"朕准了。"淡淡道,"规矩是人定的。朕倒要看看谁敢妄议。"
未再多言未久留,饮尽茶便离去。
许棠雾独立殿中,夕晖将身影拉得纤长。赏荷宴...这将是她首度走出凤仪宫这方天地,暴露于众目睽睽。太后目的显而易见要她知难而退,或...令她彻底出丑失却立锥之地。
而霍听澜态度同样耐人寻味。准她赴宴是变相保护,还是...某种试探?
(你让我去,是想看我如何周旋?还是想向世人宣告什么?)
行至顽强存活的文竹前,轻抚新抽的纤弱嫩芽。
前路艰险风雨欲来。但想到他那句"朕不怕烦扰"与"朕准了",心底寒意竟被莫名勇气悄然取代。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