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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往昔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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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线微光并未立即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却在死水般的对峙中漾开不容忽视的涟漪。
霍听澜准了送药。许棠雾亲自写下字条,字迹是全然属于"许棠雾"的娟秀工整,与记忆中那个随性潦草的"她"截然不同。这个细节,她做得不动声色。
药在傍晚送至。出乎意料,是霍听澜亲自拿来的。他走进凤仪宫时,晚膳刚布好。许棠雾敏锐地注意到,桌上多了两道清淡的江南小菜,替换了以往总是出现的重味北膳。
他将小巧的白玉药瓶放在桌上,"叩"的一声轻响。
"你的药。"语气平淡。
"谢陛下。"她起身,目光落在他依旧随意包扎的手上,"陛下……现在可需上药?"
霍听澜瞥她一眼,未置可否,却撩袍坐下,将伤手置于桌面。这是无声的默许。
许棠雾拿起药瓶走近。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被血渍浸透的旧细布,动作尽量轻柔。伤口暴露,指关节处皮开肉绽,红肿不堪。她心头一紧——这绝非"小伤"。
她屏息,用温水浸湿的棉布清理伤口周围。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能感受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但他始终沉默,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烛火摇曳,将两人靠近的身影投在满墙画像上。金疮药的清苦气味暂时压过了冷梅香。她专注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不算娴熟,却足够认真。
霍听澜始终未发一言。他的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尖,移到紧抿的唇,最后定格在那双系着绷带的手上。这双手,曾为他泡茶研墨,在他批奏折疲惫时笨拙地揉按额角……却从未像此刻,带着纯粹的、不掺杂质的专注,处理他因失控造成的伤口。
(这份专注,是许棠雾的教养,还是……)
一个危险的念头悄然滋生:若她真非棠霁,眼前景象又算什么?
系好最后一个结,许棠雾轻舒口气抬头,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她心下一悸,避开视线退后:"陛下,伤口切勿沾水,按时换药便好。"
霍听澜收回手,指尖在整齐的绷带上摩挲,依旧沉默,只是拿起玉箸开始用膳。
许棠雾默默坐下。膳间无言,沉默却不再是冰冷的对抗,而是一种微妙脆弱的平衡。
膳后,他踱至那幅海船图前,墨迹已干,破浪的船被永恒定格。
"你似乎……对海外之事知之甚详。"他忽然开口,试探的方式已悄然转变。
许棠雾心弦微绷,斟词酌句:"家中行商,难免听闻奇闻异事,算不得深知。只是觉得天地广阔,心生向往。"
"天地广阔……"他低声重复,转身时目光如古井深潭,"那你可知,这宫墙之外,在你'离去'后,都发生了什么?"
许棠雾呼吸一窒。他终于主动提及那个造就了暴君的"过去"。
她稳住心神垂眸:"民女不知。民女……并非陛下故人。"
霍听澜盯着她,唇角勾起未达眼底的弧度:"是啊,你不知。"
他陷入回忆,声音飘忽:"那年北狄破关,连下三城。先帝……朕的皇兄,御驾亲征。"
许棠雾静静听着,心跳却逐渐失控。这是她完全未知的过往!
"那一仗,惨烈。"他声音低沉下去,"皇兄身中毒箭,重伤不治。朝堂震荡,北狄兵临城下……社稷倾危在旦夕。"
她惊愕抬头。她"死"时边境虽有摩擦,远未至此等地步!
(短短数年,怎会恶化至此?是我离开的蝴蝶效应?还是……另有隐情?)
霍听澜未看她惊色,仿佛对着虚空诉说:"朕那时……只是个闲散王爷,从未想过要担这万里江山。"
"然后呢?"她轻声问,想知道那个眉目尚存清朗的王爷,如何变成今日阴鸷的暴君。
他目光重新聚焦,复杂得让她心惊——痛、恨、疲惫,还有一丝……类似怨恨的情绪。
"然后?"冷笑声在殿内回荡,带着刺骨寒意,"朕披甲上阵,用尸山血海堆出惨胜,用人头稳固朝堂。"
话语平淡,字字染血。
"朕踩着白骨坐上龙椅,却发现这位置冰冷刺骨,天下早已千疮百孔。"声音渐低,带着万念俱灰的麻木,"忠良未必忠,奸佞未必奸。连最亲近之人……也会决绝离去。"
目光死死锁住她,翻涌的黑暗几乎将她吞噬。
"你说,"他逼近一步,声音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在如此世间,除了紧握权力,除了变得冷酷强大,强到能碾碎一切威胁、留住想留之人……还能如何?"
许棠雾被话语中的巨量信息与凝成实质的痛苦冲击得哑然。国破之危、至亲死别、被迫承担、朝堂倾轧……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死"后。她只看到疯狂的结果,从未想过这条布满荆棘鲜血的路。
(他的黑化,不止因我的"死"。还有国仇家恨,权力倾轧,众叛亲离。那个逍遥王爷被命运推上龙椅,然后……被这一切碾碎重塑?)
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孤寂,她第一次清晰意识到:面对的不仅是因爱成狂的男人,更是被命运与责任压垮的灵魂。
【目标黑化值波动,当前97.1。宿主触及核心创伤,请谨慎引导。】
系统提示让她回神。她触及了他最深的伤疤,黑化值虽降,却也让他重陷痛苦回忆。
霍听澜似也察觉失态,猛地收敛情绪,恢复冰冷模样,唯眼底猩红未褪。
"夜深了,歇息吧。"
他几乎是仓促离去,仿佛多待一刻,压抑的一切便会失控。
许棠雾独立殿中,耳边仍回响着染血的话语。她走到窗边,望沉沉夜色,心潮翻涌。
原以为他的疯狂皆因她。现在看来,她的"死"或许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所有积压痛苦的导火索。
(霍听澜,在你从王爷变陛下的血路上,在你从可能明君沦为暴君的过程中,究竟还藏了多少秘密?而我当年的离去,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迷雾散开些许,露出的却是更庞大复杂的阴影。要化解他的黑化,或许必须揭开这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