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不合时宜_

10、10

　　一从酒店的接机车上下来，乔千就忍不住架起墨镜伸了个懒腰，拥抱清新空气。

　　酒店坐落于山脚之下。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说的大抵就是眼前这番景象。

　　门口早已有管家恭候多时，从后备箱取下行李，引导她去大厅办理入住手续，一路上还不断跟她寒暄，询问出行状况。乔千兴致尚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就当消遣。

　　管家先一步走到前台跟同事打招呼：“乔女士来办理入住。”

　　“乔女士中午好，您预订的是庭院套房。我现在为您办理入住。”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着电脑屏幕跟乔千确认信息。乔千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眉，表露出一丝疑问。

　　在前台上班显然是很会看眼色的，立马从她的脸上察觉出了不对劲，重新在系统里确认了一遍，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乔女士，我这里系统有些滞后，刚刚刷新。您上午临时改换了双卧别墅是吗？”

　　乔千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好的。那二位的身份证麻烦给我一下，我来为二位办理入住。”

　　她将身份证递过去，从她的斜后方同时伸来了另一只手，捏着薄薄的身份证放到台面上，有身份信息的一面朝上。

　　这是乔千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管曜。

　　日、月、星都称“曜”。

　　难怪上回他说自己管太阳管星星管月亮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晚，在管曜问她能不能多带一个人的时候，乔千不知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或许是担心自己不在S市的时候，他会失信于她继续跟吴南保持联系，那她所做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当然，那是她后为自己找的借口。

　　至少当下那一刻，乔千只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答应了他。

　　她甚至善解人意地没有问他要身份信息直接帮他订机票，反而问他需不需要报销。
　　他当然不会拒绝，问她要了航班号和座位号，理所当然地口头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们双方都留给彼此一个反悔的机会，所以一直到登机口关闭之前，谁都不知晓这趟旅程到底会有几个人。乔千不知道管曜是不是真的会来，而管曜也不清楚乔千有没有临阵脱逃。

　　早上九点的飞机，乔千七点不到就精神抖擞地到了机场。她办完值机特意没去VIP休息室，而是在登机口前找了个位置坐，生怕管曜找不到自己。

　　管曜在车库里停完车的时候时针将将指到七点半。凭他几次和乔千接触下来的感觉，她一定不是会来得特别早的类型。拖着行李箱在值机柜台前一直等到了八点也没见到乔千的人影，他才独自一人办了值机。

　　管曜理所当然以为乔千会去VIP休息室，过完安检就直奔休息室而去，想都没想去大厅里找她。

　　眼看着登机口前大排场龙即将准备登机，乔千决心不再继续等下，去头也没回地从VIP通道上了飞机。

　　原本就是她一个人的旅行，是他硬要横插一脚，现在又临时放她鸽子。不来也好，不来还还她一份清净。反正他临时爽约也不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次他们算不得约定好。

　　只是上了飞机之后，乔千越想越觉得生气。她气自己会信了他的鬼话，更气自己竟然会期待他的出现。她从来都不是没原则的人，怎么还会对这种男人心存幻想？
　　她双手环抱胸前，不管谁上前来跟她说话都不管用，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情绪。

　　看着空荡荡的休息室，在广播找人之前，管曜还是选择踏上了飞机。即使乔千最后没来，他权当是一个人的旅行。反正他之前也没去过C市，总归是不虚此行。

　　只是他实在摸不透她的想法。

　　她都敢当面指着鼻子骂他吃软饭，明明最开始就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的要求，为何答应下来又临阵脱逃？难不成是为了再一次报复他？可她若是放了他鸽子，先前她为了吴南做过的所有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管曜姗姗来迟，相比空姐热情的招呼态度多少显得有些冷漠。他脸上没表情的时候一向这样，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可他几乎是一走进机舱就看到了正闭目养神的乔千，嘴角向上扬了扬，只是时间太短幅度又太小，根本没有人能察觉到。

　　从乔千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并未觉察到，始终没睁眼。

　　隔着薄薄的眼皮，管曜能看到她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十有八九就是在生闷气。

　　他也不着急喊她，默默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直等到飞机进入巡航模式，他叫来了空姐，在对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划破云端，乔千自始至终都没能睡着，反复在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细节，最后伴随着一声长叹无奈地睁开了双眼。

　　空姐见她醒了才敢走上前，微微在她身侧弯腰，柔声细语地递上饮料：“乔女士，有人替您点了一杯柠檬水，您现在要喝吗？”

　　“给我点的？谁啊？”

　　空姐抬起手掌向乔千的右后方比划示意，“那边那位先生。”

　　扭头顺着空姐指的方向看去，管曜正捏着杯子咕嘟喝着水，因为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着，画面颇为赏心悦目。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乔千没有惊喜，没有惶恐，只是心里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也正因如此，她才在飞机上临时换了酒店房型，从一间卧室换成了两间，从独栋套房换成了带院子的别墅。

　　虽说管曜号称乔千是他的金主，可金主本人目前一分钱还没为他花，更没做好要和他同床共枕的准备。

　　他们之间，顶多是为了吴南而诞生的名义上的关系。

　　管曜的座位刚好在乔千的斜后方，说不上特别近，但以他的视力足够将她的屏幕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她悄无声息地改了房型，渐渐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他以为她会让他单开一间，好跟他眼不见为净，免得相看两厌。又或者索性和他住在一起，履行她作为金主的权利，毕竟她一开始就对他见色起意。

　　然而这两条路她都没选，只是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距离。他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既不让他离开，又不让他接近。还真是应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去C市的航程不长，不过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眼看路途过半，乔千还是想找管曜谈谈。

　　她刚起身回头，却发现他身边原本一直空着的座位上突然多出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女性，两人正谈笑风生。都已经站起来了，直接坐下未免尴尬，她只能被迫顺路去了趟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那位女士已经回自己位置上去了，表情看不出是好是坏。乔千路过管曜身旁，他出言叫住她：“坐下聊聊？”声音不大，足够她听见。

　　她放肆地甩了甩手上故意没擦干的水珠，尽数弹到他脸侧，丢下两个字：“聊屁。”留他一人被逗笑在原位。

　　下飞机的时候，乔千没等管曜，舱门一打开她就走了。等行李的时候，她又刻意选了个靠边站的位置，不想看起来跟他有任何关系。

　　管曜发挥了该有的眼力见没跟过去，哪料短短几分钟又有女生凑上来主动跟他说话，模样年轻看起来分明是女大学生。乔千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吴南，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幽幽地在两人背后吐出一句：“聊得开心吗？”

　　女生明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前弹了一步才看到乔千，立马跟管曜挥了挥手说拜拜，满脸祝他好运的样子。

　　目送她远去，乔千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受女大学生欢迎。”

　　管曜不恼，反问道：“不止女大学生吧？”

　　“对，还有中年妇女。”她刻意拉长尾音，满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还有呢？”

　　“还有？”

　　“还有你这样，比大学生多点社会阅历，比中年妇女年轻靓丽，二十来岁的中流砥柱啊。”

　　“你……”她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落了个把柄在他手里。

　　乔千哪肯在打嘴仗上落下风，非要想办法赢管曜一头，“谁说我二十来岁的？我今年都四十了，儿子都跟吴南一样大了。”

　　“生这么早？”

　　“二十岁就生了，不行啊？”

　　“没说不行。”管曜自然是不会信她的鬼话的，只是看她演得起劲，不忍扫兴，全力配合她，“那你老公呢？”

　　她信口开河：“死了。”

　　“听说过人生三大幸事吗？”

　　“什么？”

　　“升官发财死老公。你占了两样，怪不得保养得这么好。”

　　“你……”

　　管曜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总觉得逗她玩特别有意思。盛气凌人的是她，郁闷吃瘪的也是她，她每每都有不同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