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双线暗涌 ...
-
萧煜离京的第三日,一场秋雨洗刷了京城的尘嚣。林微月坐在济世堂后院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棂上凝结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定。窗外庭院寂寥,雨打芭蕉,更显空寂。他此刻行至何处?可遇风雨?伤处可还作痛?东南局势诡谲,他孤身赴险,如履薄冰。
指腹下,那枚小巧的玄铁令棱角分明。这是他留下的信物,亦是沉甸甸的托付。她不能只是等待。对手既已图穷匕见,必不会因萧煜离京而罢手,反而可能因他不在,而对京城,尤其是对她和林家,发动更猛烈的攻势。她必须在他扫清外患的同时,稳住京中局势,并继续深挖那条通往宫廷深处的暗线。
吴大夫悄步而入,低声道:“小姐,刚得的消息,陛下今日早朝,准了萧大人的奏请,调派了两营京军听其节制,另遣了户部侍郎为副使,协同督办漕运、安抚地方。”
林微月眉心微蹙。增派兵马是好事,但派去一位户部侍郎作为副使?此人是出了名的老成持重,却也……更易受朝中风向左右。是助力,还是掣肘?抑或,是陛下安插的另一重耳目?圣心难测,每一步都需谨慎。
“我们的人,有消息传来吗?”她更关心萧煜的安危。
“暗影卫传来密报,大人已安全抵达漕运枢纽淮安府,暂无动静。只是……”吴大夫顿了顿,“漕帮内部似乎并不平静,各码头近日盘查森严,陌生面孔难近。”
山雨欲来风满楼。萧煜面对的,是明刀明枪的乱局,而她所在的京城,则是无声的战场。她展开那张暗藏讯息的桑皮纸画,目光再次落在那“三足乌绕月”的标记上。萧煜离京前已派人去查李婕妤和标记源头,她不能干等,必须主动做些什么。
“吴先生,”她抬眸,眼神清亮,“我想再见一次宋嬷嬷。”
宋嬷嬷再次被“请”到济世堂时,面色比上次更显惶恐。她搓着粗糙的手指,不敢直视林微月:“小姐……老奴上次说的都是实话,再、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微月不急不缓,为她斟了杯热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嬷嬷不必惊慌。我只是近日整理母亲遗物,见一方旧帕上,绣样似乎与嬷嬷上次提及的西山寺祈福有些关联,心中感怀,想再问问母亲生前可还去过哪些寺庙道观?或许,我也该去拜拜,尽尽孝心。”她刻意将话题引向烧香拜佛,淡化真实意图。
宋嬷嬷闻言,紧张稍缓,絮叨起苏夫人当年常去的几处香火鼎盛之地。林微月耐心听着,不时附和。待其放松警惕,她才似不经意般问道:“是了,嬷嬷可知晓,母亲生前可曾与一位姓李的宫中婕妤有过往来?似乎也是信佛之人。”
“李婕妤?”宋嬷嬷愣了一下,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怜悯,她连连摆手,“不……不认得!宫里的贵人,哪是咱们能攀扯的!”
她的反应过激了。林微月心中雪亮,却不点破,转而叹道:“也是。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说这位李婕妤去得突然,也是可怜。”她观察着宋嬷嬷的神色,见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便放下茶杯,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哀戚与坚定,“嬷嬷,我知你怕。但我母亲去得不明不白,我身为人子,心中难安。如今我自身也……若不能查明些缘由,只怕死不瞑目。你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难道就忍心看她含冤莫白?”
这番话,半是真情半是试探,直击宋嬷嬷心防。老嬷嬷浑身一颤,抬头看着林微月苍白而执拗的脸,想起早逝的旧主,眼圈一红,终于压低声音,近乎耳语道:“小姐……不是老奴不说,是……是那事提不得啊!那位李婕妤,她、她不是病死的!是……是冲撞了贵人,被……被赐了白绫!”
林微月心头巨震!赐死?!宫中秘闻!她强压激动,追问:“冲撞了哪位贵人?”
宋嬷嬷脸色煞白,死死闭紧嘴巴,拼命摇头,显然恐惧到了极点。
林微月不再逼问,转而道:“那嬷嬷可知,母亲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可曾说过什么与宫里、与……与一些特殊标记相关的话?”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极快地画下了那个“三足乌绕月”的标记。
宋嬷嬷盯着那水痕,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向后一缩,打翻了茶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小姐莫再问了!会没命的!”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屋子,仿佛慢一步就会被索命。
林微月没有阻拦。宋嬷嬷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她不仅知道李婕妤枉死的真相,更认得那个标记!这标记背后代表的势力,让她恐惧到如此地步!线索,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危险。
千里之外的淮安府,钦差行辕内灯火通明。连日的奔波与阴雨,让萧煜肩伤隐隐作痛,脸色在灯下更显苍白,但他腰背挺直,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噤若寒蝉的漕运官员和地方大员。
“三日之内,被扣漕船悉数放行,涉案首要人头落地,胁从者登记造册,戴罪效力。逾期不至,尔等项上乌纱,连同脑袋,本座一并摘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凛冽的杀意,字字如冰锥,刺得众人心胆俱寒。他根本不屑于纠缠漕帮暴乱的所谓“缘由”,直接以雷霆手段镇压,快刀斩乱麻。
“可是……钦差大人,漕帮势大,若逼得太紧,恐再生大变……”那位同来的户部侍郎试图劝谏。
萧煜冷眼扫过:“侍郎是觉得,本座的尚方宝剑,斩不得几颗作乱的脑袋?” 那侍郎顿时汗如雨下,不敢再言。
是夜,淮安城内暗流汹涌。萧煜并未安寝,而是召见了提前派出的暗影卫。
“大人,查清了。漕帮几个闹事的头目,半月前曾与一个京城来的绸缎商有过秘密接触。那商人落脚之处,搜出了这个。”暗影卫呈上一枚令牌,非金非铁,边缘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中间却是一个模糊的兽首图案,风格迥异于中原。
萧煜摩挲着令牌,眼神冰冷。京城来的手,果然伸到了东南。这令牌样式古怪,不似凡品。他沉声道:“盯紧那个侍郎。继续查这令牌来历,还有那个绸缎商,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上线。”
京城,济世堂。林微月反复思量宋嬷嬷的异常反应,以及那个让她恐惧的标记。李婕妤因冲撞贵人被赐死,这“贵人”是谁?与“三足乌绕月”标记有何关联?与静安郡王、与那本暗账又是什么关系?
她想起萧煜提到的“南疆旧部”。静安郡王督军南疆时间虽短,但若与南疆势力有勾结,必然有联络的渠道和信物。那枚从漕帮头目处搜出的怪异令牌,样式是否与南疆有关?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是否有一股潜伏在宫中、与南疆渊源极深的势力,利用静安郡王的渠道进行某些隐秘交易,如采购炼制“碧落蛊”等奇毒的材料,“三足乌绕月”是他们的标记。李婕妤可能偶然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遭灭口。而如今,这股势力为自保或某种目的,正在清除一切知情人,并试图搅乱朝局?
根据暗影卫密报,她立刻将此推测连同令牌式样的描述,用密语刻于一枚蜡丸内,通过紧急信道发往淮安。两地线索,或可相互印证。
数日后,淮安回信至。萧煜的回复极其简短:“令牌确为南疆巫月部信物,该部擅蛊毒。线索指向宫中。京中诸事,卿可临机决断,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上。念。”
“巫月部”、“宫中”!林微月的推测得到了印证!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直透四肢百骸。对手竟真的深藏宫中,且与南疆邪术有关!而萧煜那句“卿可临机决断,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上”,更是将京中的千斤重担和无限的信任,都交付于她。
她握紧回信,走到窗边。秋雨初歇,夜空如洗,一弯新月挂在天际,清辉凛冽。前路愈发清晰,也愈发凶险。但这一次,她不再孤单。千里之外,有人与她并肩作战,心意相通。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京中的网,该收了。下一个目标,该是那个可能知悉内情、且与南疆有关的——那位如今看似安分,却可能藏着关键钥匙的宗室郡王了。风暴眼中,她必须走得更稳,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