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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血染菩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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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林小姐,留步”如同淬冰的匕首,刺破禅院午后的静谧。两名乔装香客的拦路者,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穩,封死了月洞门后的去路。腰间衣袍下细微的隆起,暗示着兵器的存在。
林微月心脏骤停一瞬,袖中指尖已扣住冰冷弩机。白芷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住她的手臂。
“你们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林微月强压惊悸,面上适时浮现官家小姐该有的惊怒与倨傲,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着外强中干,“这西山寺何时成了私家园子了?”
左侧那名面容阴鸷的汉子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又逼近一步,目光如毒蛇般在她和白芷身上逡巡。右侧稍显年轻的男子,眼神则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低声道:“大哥,此处人多眼杂……”
“废什么话!速战速决!”阴鸷汉子低斥,右手已探向腰间!
千钧一发!林微月瞳孔紧缩,正欲抬臂——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快如闪电,精准地钉入阴鸷汉子刚摸向腰间的右手手腕!
“呃啊!”汉子惨叫一声,血花迸溅,一柄短匕“哐当”落地。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如鹞鹰般从侧后方屋檐扑下,刀光一闪,直取另一名年轻男子的咽喉!那年轻男子骇然失色,仓促举臂格挡,却被凌厉的刀势逼得连连后退。
是陈五!萧煜的暗卫!
“小姐快走!沿右侧小径下山!”陈五低吼,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死死缠住两名杀手。他显然一路暗中跟随,在此刻悍然出手。
林微月没有丝毫犹豫,拉起吓傻的白芷,转身就向右侧那条布满青苔的狭窄小径冲去!她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后怕与庆幸。萧煜果然留有后手!
身后传来兵刃交击的锐响与怒吼声。林微月不敢回头,拼尽全力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奔跑,白芷的哭声和喘息声在耳边回荡。她必须尽快赶到榆树胡同,陈五用命为她争取的时间,一刻也不能浪费!
小径崎岖,林木幽深。林微月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裙裾被荆棘划破,发髻散乱,肺部因剧烈奔跑火辣辣地疼。白芷更是跌跌撞撞,几欲晕厥。
“小……小姐……跑不动了……”白芷带着哭腔,几乎瘫软。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林微月厉声喝道,用力拽着她继续前行。她清楚,杀手绝不止两人,陈五撑不了多久。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追兵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林微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将白芷推向路边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急声道:“藏好!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若我半时辰未回,你想办法自己回府!”说完,不等白芷反应,她转身朝着另一个岔路跑去,并故意踢翻了路边的几个碎石,制造出声响。
追兵的脚步声果然被引了过来!
林微月咬紧牙关,将身体潜能逼到极限,在迷宫般的山林小径中穿梭。她利用树木、岩石躲避,偶尔回身用小□□盲射一箭,虽难命中,却能稍稍阻滞追兵的速度。冰冷的弩身和腰间那瓶迷魂药,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汗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小腿如同灌铅,但求生的本能和揭开真相的执念支撑着她。她不能死在这里,萧煜还在等她,父亲的冤屈还未洗刷!
就在林微月体力即将耗尽,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之际,前方小径转弯处,突然出现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恰好挡住了去路。
林微月心中一惊,正欲转向,马车帘子却从里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带着刀疤、却眼神平和的中年男子的脸。那男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狼狈的模样和身后的追兵,低喝一声:“上车!”
情况危急,不容多想!林微月一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马车。车夫伸手将她一把拉上车,随即扬鞭催马!马车猛地加速,冲向前方。
追兵赶到转弯处,只看到马车扬起的尘土,以及地上几枚散落的、看似无意掉落的铜钱——那是车夫扔下的,似是寻常车资,却恰好扰乱了追兵判断方向的短暂瞬间。
马车内,林微月瘫坐在角落,剧烈喘息,警惕地打量着对面的刀疤男子。男子并未多看她,只是沉声道:“姑娘莫怕,受人之托,送你一程。”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受人之托?是谁?萧煜还有别的安排?还是……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林微月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脱险为上,她按捺住询问的冲动,低声道:“多谢壮士。烦请送我去城西榆树胡同。”
刀疤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上疾驰,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有惊无险地抵达榆树胡同附近,刀疤男将林微月在僻静处放下马车,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驾车离去,消失在街角,仿佛从未出现。
林微月顾不得深究,迅速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根据吴大夫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胡同深处一户门扉斑驳的院落。她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门环。
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须发皆白、眼神浑浊的老者探出头,警惕地看着她:“你找谁?”
“请问是孙福孙老先生吗?”林微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小女受故人所托,前来请教一些陈年旧事。”
“什么孙福?不认识!你找错了!”老者脸色一变,就要关门。
林微月急忙抵住门,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事关‘碧落’,承平三年,宫中旧案!”
“碧落”二字如同惊雷,老者(孙福)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着林微月,脸上血色尽褪。他猛地将她拉进院内,迅速关上大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仿佛见了鬼一般。
“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知道此事?!”孙福声音颤抖,充满恐惧。
“老先生不必惊慌,”林微月稳住心神,“小女只为查明真相,绝无恶意。有人欲用此毒害人,牵连甚广,唯有知其根源,方能阻止惨剧再现。”
孙福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真诚与急切。他颓然叹了口气,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造孽……真是造孽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躲不过……”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追悔:“姑娘,那‘碧落’……乃是宫中禁药,源自南疆,其方……其方是当年……是当年杂家无意中,从一份待销毁的前朝贵妃密档中抄录下来的……只有半张残方,不知如何流落出去,竟酿成大祸……” 他声音哽咽,老泪纵横,“承平三年,宫中一位贵人疑似中了此毒,陛下震怒,彻查之下,牵连无数,杂家……杂家侥幸捡回一命,被逐出宫廷,苟活至今……本以为这秘密会烂在肚子里……”
林微月心中巨震!果然与宫廷有关!还牵扯到前朝贵妃和宫闱秘事!
“老先生可知,那残方后来可能流向了何处?或是……宫中还有谁可能知晓此方?”她急切追问。
孙福摇头,面露恐惧:“不知……杂家真的不知……那是掉脑袋的罪过,谁敢打听?姑娘,听杂家一句劝,此事水深得很,莫要再查了,会没命的!”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似乎有官差模样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什么!
孙福吓得面如土色,猛地推了林微月一把:“快走!从后门走!快!他们找来了!定是冲着你来的!”
林微月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匆匆对孙福道了声谢,按照孙福指的方向,从杂草丛生的后院小门逃离了榆树胡同。
逃离榆树胡同,林微月的心沉入了谷底。孙福的话证实了“碧落蛊”的宫廷背景,但线索也似乎在此中断了。残方、前朝贵妃、承平三年宫案……信息碎片化,依旧迷雾重重。
更让她心惊的是,官差这么快就搜查到榆树胡同,说明她的行踪彻底暴露了!对方势力之大,反应之快,超乎想象!是皇帝的人?还是那伙杀手背后的人?
她不敢回林府,此刻林府周围必定布满了眼线。她想到了一个地方——吴大夫的济世堂。那是萧煜留下的唯一相对安全的联络点。
她利用对街巷的熟悉,绕了好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从后门悄悄进入了济世堂。
吴大夫见到她狼狈的模样,大吃一惊,连忙将她引入内室。林微月简略说明了西山寺遇袭和面见孙福的经过。
吴大夫听后,面色凝重至极:“小姐,你这次太冒险了!对方显然已狗急跳墙,竟敢在佛门清净地动手!京师之内,如今已是龙潭虎穴!”
“陈五……他怎么样了?”林微月最担心的是这个。
吴大夫叹了口气:“刚刚收到消息,陈护卫力战受伤,但侥幸脱身,已由我们的人接应安置,暂无性命之忧。”
林微月稍稍松了口气,陈五活着就好。
“接下来怎么办?”她感到一阵无力,敌人躲在暗处,势力庞大,她仿佛在和一个无形的巨兽搏斗。
吴大夫沉吟片刻,低声道:“为今之计,小姐需暂时隐匿行踪。萧大人那边,我会设法传递消息。对方如此急于灭口,说明小姐已触及核心秘密。眼下,唯有静观其变,等待萧大人下一步指示,或者……等对方露出更大的破绽。”
林微月默然。隐匿?等待?可时间不等人!萧煜的伤,皇帝的耐心,还有那隐藏在深处的黑手……她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她坐在济世堂昏暗的内室,听着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第一次感到前途是如此渺茫未卜。手中的线索如同断线的珍珠,散落一地,却不知该如何串联。
下一步,究竟该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