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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疲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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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但乔夫人依旧不见疲态,神采奕奕地上到二楼的小会客厅。
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五官不算美艳倒也清秀,一身名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土气。
虽然已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很好,头发乌亮皮肤白皙,可脸上隐约可辨的充气感将岁月的痕迹显露无疑。
她一上楼便看到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立在落地窗前,她笑道:“还顺利吗?”
那人转过头,正是解南舟:“顺利,您介绍的人很靠谱,监管委员会的人明后天就会走了。”
他们家发家时就不甚光彩,如今虽然努力转型但到底没办法立刻剥离掉某些业务,因此被兰朔抓住了漏洞,这几天被人轮流上门找麻烦。
“解决了就好,我们两家也是缘分颇深,我现在虽说不比从前了,但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解南舟道了谢,他也是来鹭洲后才知道他父亲当年曾跟乔夫人有交情,两人联手通过解家的公司帮乔夫人安全上岸,解家也拿了不少好处。
乔夫人又忽的一笑:“事虽然解决了,可源头呢?”
解南舟了然:“也还顺利。”
乔夫人笑着摇头:“我是老了,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了,但还是愿意听点八卦的。”
“自然,您是长辈,您的建议对我肯定很重要。”
“我哪有什么建议,兰家出来的人个顶个难应付,你要是能给我点建议才好。”
乔夫人愿意帮解南舟当然不只是因为老交情。
虽然应下了瞿英梅两姐弟周转资金,可她总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正好解南舟上门,刚好能多一个有力人士帮忙打听兰家私事。
解南舟也是明白的:“当然。”
夜色依旧,蒙蒙细雨直至清晨。
当柳望青睁开眼时,地上的积雨都被太阳烤干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动,全身上下由内而外都在无声地控诉着。
他感到极其疲倦,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被人羞辱后还必须强行安慰自己“这没什么”的无力感。
看着床幔,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在家时也经常这样躺在床上发呆。
家里没有这样手工刺绣的床幔,没有真丝的床单,装修也是过时的老黄风,但那黄木的旧家具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气味。
躺了不知多久,他才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慢慢爬起来,然后就看到自己大腿上被写了一行字:“醒了就过来。”
他顿时就像泄了气一般又倒下了,自暴自弃地用手机逃避现实。
没多久兰朔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醒了就赶紧起,我叫人来接你了。”
柳望青心中一股腻烦,他很不想去兰朔公司,但还是只能撑着起来去洗漱。
以前他没那么抗拒,尤其是刚毕业那年他感情最上头时,兰朔提出让他去公司跟自己一起工作,他立马就答应了,觉得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奋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然而他跟兰朔出身相差太远了,加上他又对这段感情遮遮掩掩,更显得他像是个试图用身体上位的小白脸。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倒好了,可他偏偏不是。
因此他根本受不了一点风言风语,公司里的人普遍资历深重,跟着兰父一起厮杀出来的,有资本瞧不起人;对于作风果决的继承人兰朔,也是经过几件大事后才慢慢积累了威信,更别提柳望青了。
一开始兰朔是很支持柳望青的,每次有事都坚决为柳望青撑腰。可这种大集团内部的权力倾轧,比之地方上那种封闭圈子里的人情世故完全不同,柳望青根本玩不转。
虽然兰朔一再安抚,但柳望青还是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打击,加上他坚持不肯办婚礼,跟兰朔大吵一架后再也不去公司了。
之后就是两人各退一步,柳望青去了兰朔给他安排的工作。
兰朔倒是没放弃,经常暗示柳望青回来,毕竟他在公司信得过的人很少,柳望青给他当帮手,既能拴住柳望青,又能在公司多双眼睛。
但已经溃逃过一次的柳望青哪有脸再回去,别说工作,他连公司的门都不想进。
他磨磨蹭蹭地吃着点心,电话响起,是兰朔的生活助理阿邦。
“柳编辑,我快到了,你等会儿直接下来就行。”电话里的声音热情又熟络。
“好,我马上了。”
说阿邦是兰朔的助理其实不太贴切,比起其他两个专管兰朔衣食住行的生活助理,阿邦更像是柳望青的助理,他的大部分工作都跟柳望青有关,比如替兰朔盯着柳望青每天去了哪、见了谁、有什么想要的。
阿邦原本不是兰朔公司的,他是兰朔旗下某个艺人的私人助理。柳望青跟兰朔去剧组,兰朔有事走不开,就临时让阿邦陪柳望青出去玩,俩人聊得很投缘。回来后柳望青就让兰朔把之前那个处处跟他不对付的生活助理换掉,把阿邦调了过来。
下楼时阿邦已经到了有段时间了,他招呼道:“柳编辑!”
除了本身健谈外,柳望青对阿邦另眼相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呼柳望青为“柳先生”,而是叫他“柳编辑”。
柳望青不喜欢那个编辑工作,但这是为数不多还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独立客体的东西。
来到鹭洲后,他的一切几乎都只跟兰朔有关。
上车后柳望青打量了一下他,道:“怎么晒得那么黑?”
阿邦身高不高,脸圆圆的,笑起来找不着眼睛,本就不大好看,这么一晒更有点磕碜了。
阿邦一笑:“嗐!天天在外边跑呗,柳编辑我给你说,项目上真是忙疯了,两眼一睁就是干,而且几个项目轮着跑,我真是梦里都在踩油门!”
“忙点好啊,说明你要上道了啊。”
阿邦笑嘻嘻道:“那还不是柳编辑你帮兄弟一把,不然就我那简历哪进得去。”
之前柳望青都表现得很乖,不需要有人跟着了,加上阿邦确实有几分本事,兰朔就听柳望青的意见,试着把阿邦调去接触项目,打算给他升职。
柳望青一顿,他这一折腾,阿邦怕是又要被调回来看着他了。
他很是抱歉:“真是麻烦你了啊,又要你跑出来接我。”
阿邦满不在乎:“没事啊,天天在格子间待着人都要闷死了,正好出来透透气,咱俩也说说话。”
之后他又说了工作上的一些段子,成功把柳望青哄得开心起来。
两人到了公司,柳望青让阿邦去忙,自己坐电梯上去了。
在走廊上,他意外遇到了一个人,兰朔的后妈瞿英梅。
那是个身材消瘦、总是眉头紧锁的女人,她似乎看见了柳望青,想过来搭个话,但柳望青装作没看到,快速溜走了。
兰朔是当面跟瞿英梅介绍过柳望青的,也说了柳望青以后就是自己的配偶,不过他那时就预见自己跟瞿英梅不会和睦多久,因此告诫过柳望青别跟她走得太近。
柳望青也无意跟兰朔对着干,这些年对瞿英梅一直都是能躲则躲。
办公室门前,看到柳望青来了的兰朔秘书,露出一个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的夸张笑容。
“柳先生!”秘书热情得过了头,“兰总在开会,您……”
“我进去自己待着就行。”
柳望青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秘书连声答应,给他拿来茶点后就知趣地没来打扰了。
之前柳望青因为听到背后有人议论自己,让兰朔一口气开除了好几个人,从此“柳望青难伺候”的名声彻底坐实。
其实后来想想他们也没聊什么,就是在背后八卦了一下柳望青的出身学历,奈何能上这一层工作的人,简历上都带着金光,跟他们一比,柳望青连“做题家”都不是,一听到自己被比较,就立马被触动了敏感神经。
柳望青开了旁边的小门,里面有休息室,在床上一躺,困劲就又上来了。他闭上眼,摊平身体努力让酸软的筋骨得到舒展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开门进来,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
闻着熟悉的气味,柳望青知道这是兰朔。
动了动无力的手指,他睁开眼,对上正抱着他的兰朔。
“继续睡。”兰朔也是有点累了,昨晚本就回家晚,折腾大半夜,今早又早起处理事情,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柳望青将脸埋到兰朔胸前蹭了蹭,抬起头邀功似的说:“我在外面遇见你后妈了,我一句话都没跟她说,直接走了!”
兰朔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做得对,不跟她说话。”
温暖的触感仿佛能从头顶流到脚底,柳望青努力扬首,在兰朔手心里拱来拱去。
兰朔虽疲倦但也睡不着,索性半坐起来将柳望青抱进怀里爱抚着。
柳望青已经很久没跟兰朔有这样纯粹的、不带欲望的亲密了,昨晚的经历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供兰朔满足欲望的玩具,现在急需这种甜蜜来回血。
对他来说,兰朔就像是戒不掉的瘾,让他既痛苦又离不开。
但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刚在一起的时候,柳望青天天到办公室来,兰朔赶都赶不走。
看柳望青这样,兰朔觉得该哄哄他,于是道:“明天是20号了。”
柳望青一顿,小声“唔”了一声。
兰朔又道:“我明天腾一天时间,带你好好出去玩一下。”
4月20号是他们的“相遇周年纪念日”,可这个时间既不是当初他们在后山相遇的日子,也不是后来在大学重逢的那天,纯粹就是兰朔自己看了日历觉得不错,就定了那天是“相遇日”。
兰朔又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只躺在紫檀木盒里的翡翠扳指:“我还看中了一套白色衣服,跟这个扳指很配,过两天他们就送过来了。”
柳望青图省事,平时戴个运动手环都嫌累赘,更别提这些首饰了。但兰朔依旧孜孜不倦地按照自己的审美打扮柳望青,这些东西一般就是在他跟兰朔出去“展示”的时候才戴。
不过这到底是用心找的好东西,还没拿出来,柳望青就能看出这扳指水色通透、质地油润,肯定价格不菲。
“喜欢吗?”
柳望青很真诚地说:“喜欢,谢谢。”
兰朔把扳指拿出来给他戴上,他这才发现里面还刻了字:“卿青。”
柳望青又是一顿。
这两个字不是什么爱称,就是兰朔给他取的新名字,而且这个名字还有配套的背景。
在兰朔的故事里,柳望青是他小时候从外面捡来的流浪小孩,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从没分开。
兰朔将指环戴到柳望青手指上,那两个字仿佛刻进了他的骨血。
有时柳望青忍不住会想,在兰朔眼里,他到底是柳望青,还是想象中那个从未离开他的“卿青”?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念头赶出脑海。
他喜欢兰朔,兰朔也喜欢他。
这两件事不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