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岗郡》UTechnician

79、第 79 章

　　整个雾枭布设的过程悄寂无声。
　　收网的那天，天空阴沉，所有的渔船都停靠在岸边，口岸的熙攘与水面的平静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还没有入夜，灯火便亮了起来。一个一个船帮的平房飘出炊烟，也不知道有多少住宅已被丛林人占领。
　　墨迟和良湛登上了之前的导航架，从导航架上看下去，整片区域像独立出了自己的集市与街道。松懈下来的丛林人与船帮跑工混迹在一起，用一座栅栏门，划出他们的区域。当然要是事情就像他们以为的进展，这里是会变为他们的辖区。
　　只不过不可能，虽然一条雾枭的船也见不到，只有浊岗的巡岗员偶尔从栅栏前经过，但墨迟知道无数的士兵手握枪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群身上爬满了纹路的不速之客。
　　而也就是到了这会，墨迟才知道良湛见过了阿柴。
　　原因是墨迟同样想找阿柴，之前从精油手里拿回崽子时，他就要求阿柴给自己一个不管什么局势也可以见面的机会。
　　可几天之前蓝雾竟关门歇业，理由是保养维护。但经过墨迟的观察，没有见到一个维护人员进出蓝雾，搞得墨迟纠结了很久，怕是阿柴给展浔叫去做什么安排。但直到展浔与脂粉姐进入船坞，前后几日仍不见蓝雾开门。
　　墨迟自己前往，只是让他非常诧异的是，阿柴不仅不接电话，他的公寓甚至人去楼空。
　　他以为阿柴收到了别人的消息跑路了，毕竟阿柴在浊岗也混了挺久，怎么着都有自己获取消息的方式。何况当下阿改躲起来，滚仔负伤，菠萝清理掉，即便没人通知阿柴什么，为了保护崽子也先跑再说。
　　可就在他提及这件事时，良湛犹豫了一会，竟告诉他——“我让柴哥跑了。”
　　接着，良湛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以为墨迟会责备他，毕竟他相信阿柴不代表墨迟相信，可墨迟只是听完后，轻笑了一下，无奈地说，“你抢了我的功。”
　　本来墨迟也是让他们走，之前让阿柴给自己对话的机会，目的便是在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时，给阿柴帮助。墨迟知道丛林人的份量，可他没有一个丛林人朋友，所以他一定要和阿柴做朋友，让阿柴领情便是他的技巧。
　　可良湛做了什么，良湛越俎代庖，那在阿柴看来，良湛才是他朋友。
　　墨迟说这就是我与阿柴套近乎的机会，你抢了，之前我帮他带崽子回来的感激也会越来越淡化，简直是浪费精力。
　　良湛大惑不解，他说这有什么抢功不抢功，你不也是想劝他们走么，难不成要是他不是丛林人，你也压根不会插手他崽子给绑架。
　　墨迟斩钉截铁——“对啊。”
　　良湛给气笑了，他说你认真的还是怼我。
　　墨迟皱眉，他说你真傻还是假装，“阿柴的价值不就在于他是个丛林人，甚至还做过债奴贩子，而且为人不差，能与他交朋友，不知道能给我提供多少信息。不只有我这么想，展浔也是啊，你以为展浔为什么把他留在身旁，因为有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兴趣爱好啊？”
　　良湛给怼得哑口无言。
　　墨迟见着他不说话，上下打量一下良湛，喃喃地说你不也是一样，展浔收留你是见你没饭吃可怜啊，不就是想利用你来接近我。只是他用人没我用得好，阿柴的功用还没使出来就给逼得跑掉了。
　　对，也是，有道理。是良湛还不习惯什么都以性价比衡量，但想想墨迟也没说错，要是这人对他们没助力，又何必出手帮助。毕竟这是在浊岗，一个什么都能卖的地方。

　　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阿柴没能顺利出港。
　　这连阿柴自己也没有想到，因为他几乎在良湛见过他之后就有所行动。他们的行李不多，走过那么多地方，随身携带的只有通用金币和武器。阿柴有刀也有枪，崽子抱着装金币的箱子——这就是他们的全部。
　　然而就像别人看不到雾枭的布设一样，他们也压根没有想到，雾枭不许任何丛林人离开口岸。
　　崽子是丛林人，是连伪装都伪装不了的丛林人。即便身上没有纹路，可他说的话与他的言行举止便是标签。阿柴是走官方通道买票离港，也没有人说不许他走，只是告诉他票已售罄。次日他再去，还是售罄。接着去了几天，他就在酒水街找了个旅社，天一亮就去蹲，有时候甚至售票处还没开门，可只要开门了，就售罄。
　　而这个售罄很明显，单单就是不卖他。因为他看得到别人能买票，能登船，只有他不行。
　　他问是不是他的证件有问题，还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材料，甚至偷偷塞多一卷钞票进收票员兜里，收票员却说没有，非浊岗人的票就是售罄了。说完竟是连他的钞票也不收，又给他退了回来。
　　这可不好办。
　　阿柴不能走船佬口岸，他见到之前来找自己的丛林人在那里活跃着，使得他甚至绕着栅栏走。虽然黑渣的行动像是阿柴帮丛林人办了事起了作用，但就怕那恶棍猜到他想跑，扣下阿泉做人质。
　　他也考虑过是否走污水河，可他想跑的消息谁也不知道，既没告诉渣哥，也没通知展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整件事，害怕说不清楚后渣帮不放人。你说黑渣来找你的时候你啥也不可能说，这会竟然还出港，若说你没隐瞒啥那谁也不信。
　　他想过干脆找展浔和盘托出，求展浔帮他找路子走。毕竟之前崽子被绑，他和展浔之间的矛盾已经解开了，自己又为对方干了那么久的活，不会这点情分也不给。然而当他听闻对方与脂粉街进出船坞后，他又默默地把想法咽回肚子里。
　　这就是丛林人的窘境，由于到处漂泊，哪里都没有他们的栖身之所，甚至没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他只能和崽子又从酒水街搬出来，到材料街找了个不起眼的旅社。
　　他每天戴上帽子才出门购买食物，回到旅社就哪也不去。时不时就凑到窗户边拉开一条缝隙，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崽子也给他弄得有些紧张，几次问他为什么他们还不走，他想走了，他不想待在这里。
　　阿柴说我们走不出去。
　　崽子问可是也没有人抓我们呀。
　　阿柴没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当下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就这样，他们蹲守到丛林人彻底上岸的那天。

　　之前暧昧的灯火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沉，变得越来越耀眼。船帮像是烧着的柴火，到处是欢声笑语，到处是混着鱼腥味的酒气，那腥膻从栅栏飘出，而肆无忌惮的丛林人竟还拉奏着不认识的乐器载歌载舞。他们放开肚子吃喝着，找到栖息地的快乐让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从污水河摸上来的兵。
　　是，雾枭在碎岛布设了士兵，但士兵没从船帮口岸上，也没有直接开船过来包围口岸，而是从污水河一带突入，甚至到达污水河了，那电话才打到墨沉的手机里。
　　雾枭言简意赅——“让你的巡岗兵放行，协助我们清扫丛林人。”
　　那会墨沉刚和几个银行高管开了酒，接到电话刹那他马上让秘书备车，丢下那几个高管直奔污水河。
　　而他到来的时候，雾枭的士兵已经列队，只是周围黑灯瞎火竟是一个灯盏也没亮起。借着晦暗的光线打量，雾枭的士兵躲在灌木丛里，影影绰绰间看不清到底派了多少人。
　　雾枭来了两名队长，墨沉立刻想询问怎么会有丛林人，他之前完全不了解情况。
　　但队长表示他们只来清缴丛林人，对他知不知情要不要追责，不是他们的事，雾枭有别人处理，他只需要配合就行。
　　墨沉根据指示，以雾枭的名义调派了巡岗队增援。但巡岗队只允许守在集装箱群后方，不许靠近船坞，唯一的任务就是谨防丛林人往栅栏内逃窜。而驻扎在污水河的巡岗队登上雾枭士兵的船只等待接应，雾枭会有更多的船从碎岛驶来，为防止丛林人坐船佬帮的渔船，他们得配合雾枭士兵随时击沉船只。
　　当巡岗兵全部就位的一刻，墨沉的手机便被没收了。队长说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请墨郡长谅解。
　　看来雾枭完全不信任墨沉的立场，甚至觉着他会借机通风报信。
　　墨郡长哪有谅解不谅解，他只能选择服从。

　　雾枭的突袭比墨沉入夜摸进黑拳场比较，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甚至都不是一个模式。前者还想以威慑逼着对方屈服，而后者压根不管你是负隅顽抗还是缴械认输，他们只有“清扫”的目的。
　　就在墨沉被副队带到后方的观战区，刚刚坐下的刹那，□□直直地向着船帮最热闹的地方射去。
　　瞬间，船坞门口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人群甚至还来不及逃窜，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袭击，只见从另个方向又是接连的几枚□□往改造的集装箱迸射。
　　集装箱的门口堆满了货物箱，有的箱子装满了易燃的酒水，有的是枪械军火，还有些杂货用品，在□□的轰炸下立刻烧出一条滚烫的路，那路沿着集装箱门口攀爬，把集装箱里的人全部驱赶了出来。
　　而后，□□像连珠炮一样投向了船坞，船坞被点燃的刹那，数不清的丛林人从船坞冲出，就像用烟熏烤蚂蚁窝。
　　□□接连地放射着，它就着逃窜的人群，就着易燃的厂房，就着铺着防水布的渔船，就着集装箱，就着平房，就着栅栏里的每一个角落。
　　口岸被彻底照亮了，那火光让人惊愕又震撼，甚至使得整个浊岗的灯火黯然失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