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3、离:旧事 ...
-
“王……阔若……这是谁?”
“天哪,他是不是方才从天而降!不会是神使吧,快,快通知大祭司!”
周遭脚步声仓促,江黎眼睛不知被什么糊住了,睁不开眼。只能任人推搡着从地上撑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只能下意识在询问中一问三不知地摇头。
这里只是拉佐查的国土下的一处偏远邦域,当地并没有被那个富庶的国土庇佑,如今听闻将有大难,却被要求集拢物资,集中分配。
这位大祭司算是偏远邦域的实际领导人,见他模样不似寻常,但浑身伤痕累累,也不便于当做个突然降临的吉祥物,只好暂时派人将他带回去,慢慢养着。
“大祭司,这位难不成是天神降世的神使?”
“不可胡言!”大祭司冷斥一声,喝止了来人的想法。
“圣言在世,凡神魂者必为女,凡女者必为贵。他虽是从天而降,周身却四处缺陷,或许只是个苦难人。”大祭司沉默片刻,坚决地下了令,“告知大家,往后无论有谁说出这类话,必须严惩。”
“……是。”侍者沉默告退,不过半天,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邦域。
江黎便带着半分没有的记忆在这里暂住了下来。虽然这时候算不上什么太平,但也没闹饥荒,撑死了是因为预言的原因,人心惶惶。
养了小半个月,他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群人全是陌生面孔,环境也全然陌生。潜意识中,他仿佛觉得这个世界该与此截然不同。
但每天总有人温声细语地询问他是否不适,或者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来照顾他,有小孩子偷偷瞒着大人溜进来,只为看看这位从天而降的“天外来仙”长什么模样。
“诶诶,这床好高啊,我够不着。”
“我们一起叠上去,”其中一个小女孩率先半蹲身子,扎了个马步,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阿佐兰,你也来。”
被叫到名字的男孩也有模有样地在旁边半蹲下来:“你们搭在我们身上先上去,等待会我们再反过来。”
江黎被这阵动静吵醒。他卧床的这些日子,简单了解过了这个世界运行的秩序,也明白自己大概可能是个神神鬼鬼之类的角色。
只是自己貌似没有半点能力,只能在这里混点吃吃喝喝的。等身体养好了之后,说什么也要帮这里的人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们在做什么?”他刚被吵醒,神情冷峻地看向几个小不点。
“我……”他们正叠着罗汉,被江黎这么出声,吓得摇摇晃晃。
亏得江黎反应算快,急忙扶住了这几个人。
“你……你好。”几个人手拉着手在床边站成一排,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啊,你好漂亮。”其中一个孩子大声说,语气中满是喜欢。
“漂亮?”江黎自醒来之后,还没能见过自己的脸。他下意识抚上一侧,却在眼角处摸到一道细微的疤痕。
“就是眼睛那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谈不上察言观色,但也学会了不讨人嫌,“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漂亮的!”
“谢谢,”江黎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遗憾的情绪,“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们……我们是听说,”最先成为“地基”的女孩开口,“我们听说,这里住了一个从世界之外降临的神仙,想来看看长什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是吗?”没来由,江黎觉得小孩子的想象力就是丰富,“那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为首的那个孩子摇头:“嗯,你好看。”
“你也好看。”江黎脸上带了层温柔的笑。
“但其他的……你好像和我们一样,也要睡觉吃饭,也会笑……”这小孩掰着手指头,按照自己的逻辑数来数去。
“还有两个眼睛和一张嘴,”江黎笑道,“我不是什么厉害的神仙,天色已经晚了,你们快回家休息吧。”
江黎哄走了几个孩子,本想就着夜色安然入眠。
半个时辰后,他抬腿走出了这间小房间。
已经是深夜了,或许是快到黎明时分。天空自他睁眼的那刻起便是红的,分不清时候。
巡逻的侍者看见他,也只是打了个招呼,继续先前的路线了。
这里人对他的行为一向包容得很,不像故事里对不速之客的忌惮,或许也是实在没有忌惮的必要。
这里只是一个偏远的邦域,既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只够几百号人口的自给自足便差不多了。
至于所谓预言的血夜。
江黎抬头看天,实在不信这天真能塌下来。
远方的山峦蔓延出异色,染上了天际的红,绮丽无比。
人仿佛天生就容易被美丽的危险迷住,他没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远远眺望着。
那段“浓色”渐渐近了,江黎恍然看见有个人影,下意识想靠近去拉,没注意脚下的空隙,差点落空。
“你还好吧?”恰好路过捞了他一把的侍者将他拉起扶稳,“下面可是深不见底,你不要命了?”
“没有,我只是没注意,刚刚恍惚了一下,以为对面有人。”
他眼睛其实不算好,远远看到的人影也是模糊到极致,换做平时,或许会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眼花。
“人?”侍者朝他所说的方向看去,神情顿时严峻,“别站在这里,你跟我来。”
江黎站在那位大祭司跟前时,依旧是半梦半醒。
“怎么了?”大祭司显然在为事情烦心,眼眶泛着红,声音也沙哑起来,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比平时慢了半拍。
看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大祭司,我们刚刚看到了血夜吞噬人的场景,就在汝甘山。”
汝甘山只离这片小邦域不过半日的距离。
“要不了多久,我们这里就会被血夜吞没!”侍者声音急迫,“您快想想办法吧!”
“此事……不能急。这样,”她脸上的沟痕更深,凝重望向两人,“你先继续巡逻,将这件事情告知巡逻队,让大家提高警惕。”
“外乡人,还请你留下。”
江黎看向大祭司,心中莫得出现一词。
年华易逝。
“你说,如果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当这片方寸之地要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大祭司看向他。
“自然是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江黎心中,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大祭司却摇了摇头:“但这是我们世世代代都居住的地方,去看外面那些人,总有人宁愿抱着自家的顶梁的柱子,祈祷能在血夜中安存。”
“那怎么行?他们不要命了!”江黎向前一步,“宁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愿意去活着?”
大祭司只是倾听了他的言语,等到他情绪稍稍平静后,道:“在最早的时候,我们是神明的孩子,这里是神明给予我们生命的地方。”
“但离开也不算是抛弃信仰,如果那位神明在世,也不希望你们固执迂腐地留在这里吧?”江黎不理解他们的这种信仰,但多少也选择尊重。
大祭司却说:“我不清楚。”
是了,那位神明都是神了,随手造出几个人也是常事,指不定就忘到脑后了呢,更别提是在这种偏僻地方的人。
也难为他们活到如今。
至于那位神明如今所在何方?江黎真没想探讨这个问题。
“但既然假设我站在人群里,我一定会更多考虑到普通人的死活,”他来这里的时间不算多长,但也从最初的戒备抵触,成了如今出谋划策的模样。
“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具体事宜我会更多考虑……但是,谢谢你。”
江黎闻言,心中松动一分,从殿前离开了。
次日,大祭司有言,称其见到了神迹,神明在引导他们离开这片土地。
台下喧闹如潮,大祭司不得不高声:“肃静!”
虽然不多相信这句话,但介于大祭司的威望,众人还是渐渐安静下来。
大祭司一向平易近人,少有这样锋芒示人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近日血色当空,有危佐阑。神明不忍,拖言予我,嘱我领诸位,一同寻求另一方安土。”
“大祭司,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怎么能说走就走?”
“血夜的侵蚀即将到来,神明降下神谕。我为大祭司,自然为神行神责。”
“我们世世代代得以生存于此,是仰仗神明庇佑,亦是聆听神谕;如今新言降下,岂能不从?”
“那神谕有说,我们往哪里去吗?”另一人开口问道。
“往南。”大祭司言语坚定。
江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小地方叫佐阑。
但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站在这片土壤上了。
大祭司最终如愿以偿地带领大家离开这片故土,往南方更安宁的地方走去。
后来江黎才知道,她早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迟迟未有动身,恐怕也是祈祷回转的余地。
只是天灾的事情,哪里是人心祈愿可以作陪相抵的?
不过是徒劳无功,还不如换个思路。
江黎与大祭司走在百人队伍的前头,走了约莫两天,到了一座新的城池入口。
对方很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城:“您是佐阑的大祭司吧?我们大祭司正期望与您会面呢。”
“至于您,一定是那位神使了,”这位活泼的侍者看向江黎,朗声道,“今日一间,果然不凡。”
江黎没想到自己这个不知所谓的名头能这么亮,但还是微微颔首,以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