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泉三 bl&b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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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想我平生欢曾将红烛烫夜天
陌刀的前摇很长，足够三更天极限闪过千钧的刀气，但还是被余力震到了地上。她起身踢起鸳鸯刀中的短刀，红色的刀光与天泉的脖颈擦肩而过，扫掉几根霜寒天泉毛领上的毛，而那把长刀堪堪抵上了他的下巴。
下巴？天泉愣了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抵住大动脉才对。但或许是距离不够，或许是对面真的大发慈悲，刀尖只是有些用力地挑起了他的下巴。他听到三更天冷笑说，“这下，你总算能安静听我说话了。”
带着三更天入门的引渡人曾经劝诫她，遇到天泉不要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他们要打你你和他们打就完事了，大不了让他们一个先手。她懵懂，天泉行侠仗义，这是远近闻名妇孺皆知的事实，怎么会讲不通道理。引渡人弹了弹她的额头说，笨，我们渡的可是他们刀下拼命挽留回来的人。
三更天歪头，引渡人看出来她把自己绕进去了，伸手又要来一记脑瓜崩：记住，我们的理念和信仰不通，不要因为别人动摇自己。一念生极乐国，阿弥陀佛。
可是那天引渡人浑身是血地回到他们简陋的小屋中，身上深深的伤口一看就是陌刀所致。他却还笑着对三更天说，快送我往生极乐，你也可以晋升内门弟子了。
她说，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我要替你报仇。引渡人严肃起来，哪有报仇不报仇一说，三更天内无师无亲，何来替谁为谁。再说了，我的死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功德一桩，他也不会再生气了。
三更天摸到了引渡人的脖颈，失血过多，他的体温逐渐变冷。她在这一刻想的却是最无关紧要的念头：对谁都是功德一桩…对那个杀他的天泉弟子来说是保护了许多人命，那么是引渡人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去求死吗？还是说也许三更天和天泉并不是一定要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可是师傅死了。她那柄短刀利落地刺穿引渡人的咽喉，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引渡人时他正在做的事一样。她边念经边说师傅走好，不敢太大声怕未散的魂魄听到这大逆不道违背门规之词。是的，她想自己还是把引渡人当成了师傅来看待。
三更天一向是如此，随心而行，只相信她所理解的世道法则教义。渡人者难道没有情感道义吗？若是如此渡人的初衷又是如何？有凡心才对，不然便是现世佛陀而非承业修罗。
所以当野外路过的天泉见到她像杀红了眼一样冲上来时，她完全忘记了引渡人的指教。直到争辩声被陌刀插地的嗡鸣打断，她忍无可忍地拔刀开战。
那把长刀快接近天泉脖子的时候她犹豫了。几秒钟前她终于领悟了引渡人所说的话，沉默不是失去了语言而是失去了意义。既然选择加入三更天，那么必然是经历了很多才有如此的信仰。可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刀劈上来那也不必废话，这些故事不必传诵，无论如何只剩拼杀，赢了继续输了活该。
但她还是说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说的话，“请你听听我的经历，我的理念。”
02.兴来千金散盛来日月同干
爱别离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却是许久之前与天泉香主一同行侠仗义的片段。
同门嘲笑他是最胆小的长老，把他和普遍认为没有佛性*的一阐提放在一起，让他来当引渡人。爱别离不语，甚至因为以胆小为借口掩藏了自己和香主的故事而沾沾自喜。
他想，自己确实弱小。第一次与香主见面的时候，他正以一个狼狈的姿态躺倒在乱石堆里。某位求不得大人要当掌令，见到他就顺便把他当人头刷了，幸好他最后滚下悬崖，没死透。
血迹和泥土遮挡了门派校服，不然他怕是要当场被补一刀然后彻底死掉。香主哪知道眼前的人是手上有过几条人命的爱别离，只知道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爱别离就这么活了下来。
直到洗去血污，他不敢抬头看。霜寒天泉的毛领隐隐约约戳到他脸颊，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抬起，可眼神还是盯着地面。
“好可惜，若是被仇家追杀，或是家境没落，完全可以来投靠天泉啊铁子，何苦加入三更天这种邪魔外道？”
善良的香主自己会自圆其说，爱别离也只好就着应和，说自己家境确实贫寒，走投无路，被引渡人找到云云。
其实这样的善意比直接的刀剑来说更让爱别离觉得嘲讽。为什么要为别人的人生安上善意的谎言来替代原本的面目，究竟是为了保全他人性命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心安？这样两个人都可以和睦相处，可是他总是担心未来，担心那没有说破的隐秘的真实。
但他还是顺从地陪着救命恩人去春水阁去天泉团建。他看着香主带头将短陌钱分发给穷人，那种想象中扬手撒币的场景并没有产生，而是如菩萨低眉般将掌心递出。
这些穷人领了钱之后又能多撑几更？他不敢想这个问题。香主像是看清了他的疑问，转头耳语：
“先让大家有钱过渡战争的时日，我们把仗打完，千秋平安就好了。”
千秋平安就好了，没有人会受苦，多么自信多么盲目的发言！和平的许诺是一种希望，可往生极乐的许诺又何尝不是一种希望？
爱别离接过香主的钱袋，把钱洒向天空，再看着它们落回大地。
03.知我平生憾来往过客未有还
这是天泉第二次说他要走，三更天已经麻木了。她想，是真的又如何，在他第一次说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背着所有人哭完了所有的眼泪，揭了半墙悬赏仇杀，路过的同门说，你今天杀人杀的怎么这么卖力，把眼睛都杀红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不过门内戒律除了杀生渡人她是一个没遵守过，居然也有些释怀。天泉说要上战场，她说我陪你；可天泉要逃，怎么可以逃，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所以她又拿出了她的刀。
第一次他说的不是参军，而是归隐。大概是苦于教义不同的煎熬，自己也无法坚定一方，无法自我辩驳。团建的时候心直口快的师弟说，你的刀慢了。
三更天以为这句话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但神奇的是她的刀不仅没有慢，反而更锋利了。
他们的第一次争论果不其然如同那位爱别离引渡人和香主的争吵一般，发生在一场“命案”之后。三更天的刀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天泉路过时，那苦命百姓的尸体已经埋了大半。
天泉是被诵经的声音吸引过来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恰好碰上休战的时日，便整日在外游荡。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三更天说，“人命已逝，为何还要再拼个你死我活，徒增业障？”
天泉还想动手，奈何三更天的刀尖向前指向咽喉，他只好嘴笨地回答，“你凭什么替别人的人生做主？为什么要帮别人做选择？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送他们钱，让他们活，这不也是在替他们做选择吗？好铁子，我们从本质上讲是一类人啊。”
天泉有些呆住，好像是这个道理。三更天笑了，他真的被绕进去了，就像自己当年一样。真该也给他的额头来一记弹指。
她在山野间乱走的时候碰到过一次一阐提，结果是被敏锐地叫住了。他问，你是菩提心还是修罗心。她挠了挠头说，修罗心吧。我不是菩萨，只是世道太苦，只有杀。
天泉帮着她安葬了死者，还看着她念经超度，“一切法本来唯心，实无分别”，是什么无分别？苦与不苦吗？死亡与活着吗？那么、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04.中宵长立时徒有风吹薄衣衫
天泉毕竟是没有走，他想着自己还有问题没有想清楚，那些有关哲学的人生的，他搞不清楚，也不知道该不该搞清楚，一时半会竟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被自己唐突冲撞的三更天。可他不知道的是，三更天自己也只是秉承着另一套自圆其说的歪理在混日子罢了。
痛苦的就送往极乐，还能撑的就引导他们加入三更天，再好一点的，就不是她该管的范围了。其实这其中的界限很难分清楚，不过无所谓，反正没人管她。
师傅有过爱，也最终和自己相别离了，他是否也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呢？三更天蹲在房顶，最终精心挑选了一位憎相会长老作为夺取称号的对象。
天泉很快又约她在春水阁见面，她也没多想就去赴邀，谁知迎来的却是众天泉弟子瞩目下的一场插旗切磋。三更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陌刀的蓄力击中，最终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愤怒，而是疑惑。事已至此，天泉只好硬着头皮站着朝躺在地上的三更天喊到：
“小长老，现在你还有几分强者的姿态？连我一个好铁子都能这样击败你…”
“强者？地位？你在乎的是这个吗？我不是早教过你，应无分别心吗？”
一个三更天长老，在天泉默认的团建地点说教一位天泉好铁子，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场景。
“不，我只是希望你恨我。你记住我了吗？记住这样地位差距巨大的我们了吗？”
卑劣的手段。三更天在春水阁屋檐下避雨的时候想到这段过往，只是冷笑。谁给这傻子出的主意？
天泉第二次说要走，就是真的走了。三更天没有哭，她以为天泉只是又在跟自己怄气。有什么想不开的？像个孩子一样，他听进去了别人的太多话，却唯独没有思考自己究竟想过怎样的人生。一直一个人在江湖闯荡的三更天早有自己的人生信仰和准则，可众星捧月长大的天泉或许还欠缺点定力。也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碰上自己这样的邪魔外道。
她说，“铁子，你为谁而生，为谁而死，你想清楚了吗？”
05.偿我平生愿能得天公偶开眼
爱别离死之前是在一个落败的村庄碰见了香主。几秒钟前还在痛苦申吟的村民们看见天泉香主的校服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地跑离了他。
香主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钱财很快全部分给了诸位村民，他叫住站在角落里正准备翻墙走的爱别离：
“喂，帮我疏散这些灾民，引导他们去天泉驻地领物资。”
爱别离看着自己的三更天校服又看向香主，大概的意思是，我？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就是你，快来！你的账待会再和你算。”
爱别离以为香主认出了自己。所以他认命地带着一众百姓走了很长的路，终于是回到了天泉在开封的驻地。守门的铁子看到三更天的衣服大惊失色，两把陌刀当即招呼了上来。
他没有还手。可能是想出刀却慢了一步，可能是他还在思考天泉门派的可行性。他在年少时遇到了太惊艳的恩人，也许他自己也没想清自己的道义信仰。
那时香主只是在淡淡地笑，好像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铁子们举杯痛饮，摔杯为号，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爱别离很羡慕。
动凡心者，死。自己捡来的小三更天拔出刀的那一刻，他想学香主那样笑一笑。可惜，那一别竟是永别。
可惜，那一别竟是永别。
天泉还没当上他的香主，就被征召上了战场。他没有逃，也不会逃，这可能是他最坚定的一点了。他想，自己阴了三更天一手，这样自己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她还会记得自己。为谁生为谁死，不是历来为了百姓而生死吗？但如果和外族入侵者相比，他希望把自己的命给到他认为比他想得更清楚的三更天手上。
他要活着，他要杀，杀到敌军败退，杀到最后一刻。一颗迷茫的心是最适合以杀止杀的，情绪的爆发会给人勇气，这些都是他听三更天的故事时想到的。
他隐约感觉自己和天泉的规训好像有些越走越远了。不过那又如何呢？意识模糊的时候他想着。我为天下太平而生，为天下一家而死，是的，本应无分别的，你和我，三更天和天泉，在太平盛世只会相忘于江湖。
他有些后悔，不该让她记恨他的。
06.万人惊鸿间不曾有过一照面
三更天第不知道多少次站在春水阁门外发呆时终于被一位香主拍了拍肩头。
前线传来捷报，有天泉弟子英勇杀敌，马革裹尸。香主问，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吗？你会后悔没见他最后一面吗？
她的手紧握着口袋中憎相会的令签，力气大到好像要将它捏碎。
她从不认真念诵经文，只凭着自己的理解走世间。从杀死引渡人之后她就在想，爱别离，求不得，有爱和求的东西都是因为遇见。
恨，恨，恨。
如果一切追根溯源那么她希望，万人惊鸿间，不曾有过一照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泉三 bl&b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