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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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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呼吸声,游荡于雪山围绕之间。
叶闻斯抬头看盛大灿烂之日被乌云隐匿。
闪电似乎要到来。
他呼出一口气雾,瞬间消失在划伤喉咙出血的寒风里。身后的脚印被新雪逐渐掩埋,消失,像是他从未到来过。
腿,踏入,拔出。
叶闻斯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药片,眯了咪眼睛,似乎看不大清楚,遥望着四周的不知名雪山山脉。冻得通红的手指扣出一片白色药片。薄薄的,过长刘海遮住他无神的眼睛,毫无落地之处。
他干吃进一片白色药片,像吃着小时候的奶片糖一样,再咀嚼了一片,再咀嚼一片,似乎吃不够,把全部都吃完了。
一粒太小了,不是奶片糖。
舌头麻木,点点苦涩滑进口腔,残渣遗留在舌苔上。
他坐躺下雪地,雪滚进衣领子里头。他哆嗦了一下,展开自己。白色晶体落在脸上,黑色柔软的头发上。
雪逐渐在他身上盖上白布。
熟悉的头晕和头痛接踵而来,恶心冲击着肠和胃。哪里都在疼痛,僵硬。他的呼吸逐渐开始变得沉重,嘴边发出轻微的呜声,身体自然地震颤着,他的睁眼睁着,无辜的眼皮眨动着。
他干裂嘴唇颤抖,轻轻地说了一句:“火车快来。”
眼前的眩晕和星点增多,乌云逐渐闪白起来。叶闻斯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闭合,寒冷成了温热,似乎要浑身烧起来了。
这一刻终于等到了。
他听见不远处的火车轰鸣声,老式的烧煤火车冒着黑色浓烟,滚滚向他奔来,叶闻斯想象着身下是坚硬的铁轨。
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浑身僵硬着,嘴巴只如身体的膝跳反射一般,张张合合。
太阳突然降临了,一个黑影也降临了。无声地围着自己,手指飞舞,猕猴桃一样头发,是天使吗?
叶闻斯想张嘴问眼前影:“这是开往天堂的火车吗?”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大概去不了天堂。
他的呼吸已经被思诺思压制住,爆炸的耳鸣在耳边响起,尖锐地嘈杂着他的神经。
头剧烈的疼痛,有虫子要钻出脑子。他听到了自己呜咽的挣扎。
温暖的手指刹那间探进他的口腔内,戳弄着他的喉。
剧烈的反胃,在眩晕中颠倒了个个儿。白色的雪被红和其他颜色污浊。
有人在这里哭,谁在哭?他没有哭,天使在阳光下落下珍珠一样的眼泪。
他在那一刻费力大挣扎着,企图睁开眼皮去瞧一下。
寸短的头发,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天使。
他满足完自己好奇似的,合上了目,溺毙进前往死亡的睡海里。
那个人不是天使,那个是他的导游——李如彬。
火车呼啸而过,铁轨上没有人。
一个星期前,叶闻斯戴着有线耳机坐在火车的座椅上,耳机里没有歌曲。他只是戴着耳机,靠在窗户上。
他的嘴巴里哼着《I Talk To The Wind》的调子,又转到了哼草东的《泳池》,乱七八糟的调子,轻快又缓慢,如同呼吸。
他抹开火车窗户上的雾,一座又一座喊不出名字的山从眼前滑过。
他将手机卡退了出来,轻轻一折,断在了手心里,做贼一般地笑了起来,特别愉悦地将碎片丢进了那个临时的柜子里头。
火车到站,他下来打了个冷战,单肩背着一个包,没有行李箱。叶闻斯向一边走去,猛得停住了。
蜂窝涌动的旅客逆着他走,一个行李箱击中了他的膝盖。他反应了一下,犹豫地转过身,顺着人群向外走。
叶闻斯像一滴水落入一滴水里头,嬉笑吵闹的人群却他提醒他,他不过只是一滴油。
他跟着人潮,来到了出口。
黑色的,穿得皱皱旧旧的冲锋衣。
但人看起来是白色的。
那是叶闻斯第一次看见李如彬时候,笑容是纯洁的白,又带点暖色的黄。寸短的头发,看起来格外扎人。
李如彬是个后天性聋人,在这里做志愿者,说是当导游,其实是苦力。他戴着发黄的助听器,拿着巨大的牌子欢迎着来拉萨旅游的人们。
他不能说话,只会笑和帮忙搬行李来回应大家,搬得浑身冒白气。他瞧见了落在后头的叶闻斯,那个人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头发有点长,落到肩膀了。
李如彬看他细瘦高挑,跟自己差不多。
他洋洋得意着自己比这个男人看起来壮实一些。
他在看雪山吗,外头可是很冷的,车里有暖气。——李如彬想着。
他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执拗地推了一下他。那个人像是从某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一样,抬头看了一眼李如彬。
映入眼睛的是苍白的脸和乌青的眼底,眼睛里的血丝明显得过分。
他不过推一下叶闻斯,这个人就摇晃了两下,在他面前倒下了。
高个子男人突然倒下,李如彬愣了几秒,怕是这人刚到拉萨就高反了,吓得发出嘴巴呜呜的声响,根本来不及打手语,嘶吼着叫司机反应过来,脸都涨红了。他连忙去抓拉叶闻斯,司机帮着他,赶紧拖人上车。
叶闻斯醒来点时候,率先看见的是个猕猴桃一样的头。刺愣愣的,香火的味道窜进鼻子里头,暖烘烘的,发黄的助听器塞在冻红的耳朵里。
他从李如彬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旁边的人也动了一下起来,惊喜地看着叶闻斯,拿开了压在他口鼻间输氧的氧气罐。他从红色塑料袋里掏东西出来,塑料袋沙拉拉得响。
叶闻斯低血糖,头晕乎着,略微点反胃感瞬间起来了。他皱了皱眉头,手上多了一个鼓鼓的东西。
达利园巧克力派,在高原上鼓胀得十分明显。
李如彬看叶闻斯完全不动的样子,以为他是不够,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出来,再塞进他的手里。
他灵活地打着手语,邀请似的让他快吃巧克力派。叶闻斯看了他一眼,准确来说,是虚虚地瞥了一眼。
耀眼的活力。
李如彬像是对待寺庙附近的孩子一样,认为眼前苍白虚弱的叶闻斯是低血糖没力气撕包装,他有责任照顾他。他连包装都给他撕开来了,喂到了嘴边。
他一脸严肃地咿咿呜呜着声调,有些个难听——叶闻斯这么想着。
他看不懂手语,但看动作,是要他快吃。李如彬着急得不行,这下脖子都红了。
叶闻斯转头,咬了一口巧克力派。好甜,似乎甜得牙齿开始疼起来。
李如彬见他吃了,瞬间亮起了笑容,得意地打手语,他是想告诉叶闻斯“我就说好吃的吧。”
但这里除了寺庙里的主持,没有人会看他的手语。
叶闻斯怔怔地咀嚼巧克力派,粗糙的蛋糕颗粒感,他又看到了白暖色的光线,闻到了久违的阳光味道。
他想也没想,侧头吻上了李如彬的唇。
李如彬先闻到了巧克力的甜香味,随后便是那个男人有些干的唇,粗糙地蹭了一下。
巧克力的甜腻味传了过来。
李如彬吓了一大跳,大手一挥,打到了叶闻斯的脑袋,“咚——”一声,惹得车上的大家往这边看。
本来醒过来的叶闻斯,又重新晕了过去。
李如彬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