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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心的痕迹 ...

  •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今夜,万家灯火点亮神州大地;此刻,四海欢歌共庆盛世团圆!”

      电视里,春晚主持人激昂的声音穿透客厅的喧闹。庄晏停下擦拭餐桌的动作,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

      溪何市区禁放烟花爆竹,然而此刻,远处的夜空却被此起彼伏的烟花点亮,五颜六色的光团在黑暗中炸开,绚丽却短暂,伴随着阵阵沉闷的轰响。

      “庄晏,过来帮我端下菜。”刘国盛从厨房探头说,打破了他片刻的出神。

      “来了。”庄晏应道,放下手中的餐布,快步走向厨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和温暖的烟火气。

      年夜饭在热闹的氛围中结束。饭菜没撤,大家围在一起聊天。

      刘国盛放下筷子,站起身,脸上带着过年特有的红光和笑意,他绕到庄晏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吃饱喝足了,现在轮到我们这些大人展示魅力的时刻了。”
      他将红包递向庄晏,“庄晏,这是你的。希望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幸福快乐。”

      庄晏飞速站起身,他本来想推脱掉的,“小姨夫,我——”

      刘国迅速阻断他的话头:“不许推辞,这是你小姨夫和小姨的一片心意,也没多少。你拿着就当图个吉利。要是不收的话,我们可是会生气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庄晏不敢不收,双手接过,弯腰道谢:“好,谢谢小姨,谢谢小姨夫。”

      见庄晏听话接过,刘国盛露出笑容。还没等他继续点名,刘溪便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我我我,轮到我了,爸。”

      自己给和别人要两回事,刘国盛决定把刘浠放到最后,掉头对另外两人说,“刘泽,小莉,这是你们两人的。”

      “爸,我们两个都已经结婚了,就不用收了吧。”刘泽推说,他觉得两人都二十五六的人了,再继续拿长辈的红包不太好。

      秦如莉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颜青眼疾手快,一把从刘国盛手里拿过红包,直接塞进秦如莉手里,笑着说:“只要没生孩子,在我们眼里就还是孩子。不管多少岁,红包照样有,拿着!”

      “谢谢爸,谢谢妈。”两人相视一笑,齐声道谢。

      “妈,还有我呢。”刘浠赶紧拿起饮料瓶,殷勤地给颜青倒满杯子,脸上堆满谄媚的笑。

      颜青拿起属于他的红包,重重地拍在他手心,警告道:“刘浠,我可警告你,要是再敢把这些钱一股脑全充进游戏里,下次就没你的份了。”

      “您放心。”刘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这次绝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周围听见他的鬼话,顿时笑了。
      每次都保证,次次做不到。

      庄晏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

      过年这种大好节日,要打牌,更是要花点钱。几个人在客厅搓的麻将噼里啪啦地响地

      庄晏没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手机屏幕在茶几上骤然亮起,弹出微信消息。

      不吃丑橘:新年快乐。

      zy:新年快乐。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立刻又发来一条:在家吗?

      庄晏抬眸看了眼热闹的牌桌,回复:我在刘浠家。有事吗?

      不吃丑橘:“没什么事情,想找你借物理作业对一下答案。”

      庄晏挑眉:现在?

      不吃丑橘:“你要是忙的话,我过两天再来找你拿。”

      庄晏想了想,回复:不忙。等我到家之后,给你发消息,你过来拿。

      发完消息,他对着牌桌方向说:“小姨,我有个同学来找我拿点东西,我先回家一趟,等会再过来。”

      “行,快去吧。”颜青头也没抬,正琢磨着手里的牌,“外面冷,记得拿伞,怕路上下雪。”

      “嗯,好。”庄晏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和伞,快步走出了温暖的屋子。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室内带出的暖意。庄晏撑开伞,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刚走到楼下,他的目光便被花台旁一个蜷缩着的身影吸引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像只白色的球,缩在背风的角落。

      庄晏脚步微顿,试探着喊了一声:“梁予澄?”

      那颗球抬起头,帽檐下露出梁予澄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他的声音带着点哆嗦:“庄晏?”

      庄晏有些意外:“你怎么到这么早?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以为梁予澄会等他到家发消息才过来。

      “刚到一会儿。”梁予澄扶着花台边缘,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
      他从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伸出手,摊开掌心,盯着庄晏的脸,眼带笑意,说:“这个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他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我认识了一个开手工店的老板,在他那儿玩的时候,顺手雕的,送你当新年礼物。”

      庄晏垂眸看他掌心静静躺着的木雕小猫钥匙扣上。小猫的造型憨态可掬,线条略显稚拙,却透着一股用心。

      目光转而移向梁予澄被冻得微红的脸颊和期待的眼神。他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微微移开了视线,声音带着点低沉:“抱歉,我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梁予澄扯了扯嘴角,语气更加随意:“这就是用边角料做的小玩意儿。”他往前递了递手。

      庄晏看着他坚持的手,终于伸手,小心地拿起了那个还带着梁予澄掌心余温的钥匙扣。木质的触感微凉,小猫的轮廓清晰。他握在手里,低声说:“谢谢。”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那我请你吃饭吧?”

      梁予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点头:“可以。”

      “走吧,上去拿作业。”庄晏转身,带着他往楼道里走。

      ……

      梁予澄拿着作业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母亲乔俪语慵懒地倚靠在玄关柜子旁,手里端着杯水,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我们梁大少爷这除夕夜是去干什么大事业了?”
      她目光在梁予澄脸上扫了扫,“该不会是……去谈恋爱了吧?”

      梁予澄低头换鞋,声音平静:“没干嘛,去找同学借作业。”

      “接着编。”乔俪语显然不信,她可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从前大冷天死都不出门的人,今年除夕夜吃完饭就往外跑。

      “没编。”梁予澄走过去,把手里的物理作业本在她面前晃了晃,“证据确凿。”

      乔俪语耸肩,显然是不信梁予澄的话。

      梁予澄才不管她信不信,径直回房间关上门。偏偏他前脚进门,乔俪语后脚就跟了进来。

      梁语澄把本子放在桌上,转身说:“有事就说。”

      “聊聊?”

      “聊什么?”梁语澄问。

      “能聊什么,当然还聊感情了。”乔俪语指了指床脚,问:“能坐吗?”

      “随便坐。”梁予澄抽出椅子,坐下,“说吧,想问什么?”

      “真没谈恋爱?”乔俪予试探性问道。

      梁予澄坦然回答:“真没谈。”

      “那你桌上这个是打算送给谁的?”乔俪予看向他桌上放着礼品盒,“我看你都放在这两个多月了,怎么还没送出去。”

      “打算送给……一个朋友。”

      “朋友吗?”乔俪语说,“那我怎么没见你送向阳和王朝煦?”

      “他们的礼物我也很用心挑的,好吗?”梁予澄继续为自己辩解。

      “那你挑礼物的心情是一样的吗?”乔俪语随口问。

      “应该是吧。”梁予澄罕见有些迟疑。他给向阳他们的礼物,要么就是两人提前跟自己说过,要么就是自己选了觉得他们需要的。而庄晏的礼物,他当时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

      梁予澄脑子里不断回忆当时的场景。

      当时自己好像是想要挑庄晏会最喜欢,最惊喜的礼物。

      “梁予澄,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今天我本来想趁你出门的时候,往你桌箱里放红包,然后就发现了一封信。”乔俪语立马解释,“我没偷看,我给你放回原位了。”

      “怎么,你以为是情书啊?”梁语澄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从进门开始,隔两句话就开始提起恋爱话题。

      “不是吗?”乔俪语看它包装很工整,还藏在书桌里,下意识认为那是一封情书。

      “不是。”梁予澄叹了口气,“而且那已经是很久之前写的了,你如果没说,我都快要没想起来。”

      “哦,那是我误会了。”乔俪语脸上满是遗憾,“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是有了喜欢的人了,才这么上心。”

      梁予澄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希望我谈恋爱,现在不应该是要盼着我好好学习吗?”

      “好好学习当然也是要的。”乔俪语缓缓说道,“其实一始我和你爸都没要求你成绩优异,只希望你健康成长,成为一个三观正,善良快乐的孩子。并且在你成长的时间里,我们两个做得都不是很好,两人都忙着工作,对你的照顾和陪伴很少,反而是你来体谅我们。至于你的成绩,这完全是你个人的努力,跟我们没多大关系。”

      乔俪语注视着梁予澄的脸,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连十七岁都没到,这是你人生中最青春的时间,而你往后的人生也不会只有学习,在这段最真诚的年纪,我希望你能够留下真挚的感情。虽然其他感情也可以这样,但是我希望你能体验到更多,让你的青春不留遗憾。”

      梁予澄定然道:“我现在很好,我也对我的高中生活很满意,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梁予澄抬眼看向乔俪语,这是他的母亲,也是他人生的启蒙导师。他问道:“你和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梁予澄说。乔俪语认为梁珏提过,梁珏以为乔俪语说过。两人误打误撞,导致梁予澄至今也不知道。

      “高二认识的,彼此都是一见钟情。但那时候因为一些意外,不但没谈成恋爱,还被迫分开。七八年后在工作中偶然遇到,发现互相还喜欢着,就谈了恋爱,然后水到渠成结婚了。”她和乔珏的感情历程被她三两句就说完。

      梁予澄安静地听着,眼神里不自觉地显露出心疼。

      当乔俪予说完后,他忍不住想,他们分开的那几年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中间兜兜转转错过的很多年,会不会遗憾?

      “所以你劝我谈恋爱是希望我不要跟你们一样,留下遗憾吗?”

      “遗憾,当然是有点,但或许是因为那段分开的经历,给足了我们时间,让彼此对待感情更加成熟,才会走到现在。”乔俪语起身,揉了把梁语澄的脑袋,“说这么多,不是说我有多么鼓励你谈恋爱,只是告诉你,遇到喜欢的人,要及时看清自己的心。”

      “你不知道吧,礼物当中承载的心意,是可以看见的。”乔俪语指着桌上盒子,说,“你在这上面花了了很多心思吧?”

      说完,不等梁予澄回答,她转身准备出门。

      “人真的能只靠一眼就喜欢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梁予澄的神情困惑。

      一见钟情只是一个强烈吸引和可能性开启的瞬间信号,当你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你才会想去接近,了解。这是一次由生物本能点燃、经心理滤镜渲染、被文化故事赋能,在刹那间爆发的、指向特定个体的强烈吸引与探索欲。

      这种欲望,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乔俪语也不例外,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乔珏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这么符合自己的点,他就像是一张自己缺失了很久的拼图,严丝合缝契合自己的每一个点。

      “当然可能啊,”乔俪语停下脚步,转过身,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神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怀念,“我和你爸,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但那种感觉,就是一眼望过去,心里有个地方‘咯噔’一下,然后眼神就挪不开了。”

      梁予澄怔怔地望着母亲,久久无言。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身影——庄晏。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庄晏是在去年的元旦节,那个冬天的溪何跟往年一样,雪下得极其厚重,冷得人瑟瑟发抖。

      自己原本应该待在家里,但乔珏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让自己帮他送一份文件,跨年夜很难打到车,骑车又冷,所幸医院离家不远,他为了快点就从良雨街抄近路。因为不熟悉,反而迷了路,偶然撞见了庄晏。

      他尤然记得庄晏和一个女人站在大雪中。女人对他咒骂,诅咒,甚至抬脚去踹他,庄晏却毫不还手,只是垂头沉默。

      鬼使神差中,梁予澄停下来,见证了全过程。

      于是他知道了女人是庄晏的妈妈。待女人走后,庄晏抬起头,梁予澄慌忙间躲了起来。他想他应该不想被人看见。

      又怪他眼神太好,看见了庄晏微红的眼睛。后来庄晏找了一个台阶,坐了很久,梁予澄也愣愣站在原地,盯着庄晏。

      他想,那个女人为何这样疯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又想,这个人被自己的母亲这般对待,他得有多伤心。长得这样好看的人,笑起来应该更加好看,可他却是如此的悲伤。

      雪夜里,他遇见一人,竟为他驻足在风雪中。

      他记得自己站了很久,冷风灌进领口,心跳却快得不正常,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冷,也可能是因为同情。

      他想起从前梁珏告诉自己的话:自作主张的同情更加像是怜悯,和对他人的轻视。

      于是他收起这份不恰当的同情,转身离开。

      后来又因为偶然,看见了李千云对庄晏的校园暴力,他忍不住感叹真是可怜,看见他和人打架,怕他受欺负,他会提前报警。每一次在学校偶然遇见,他都在想他的生活有没有好过一点。

      当知道他转进自己班级,还有成为自己的同桌后,他心里说不清的高兴。

      他以为自己只是同情。

      在梁予澄发呆期间,乔俪语早就悄悄离开,他回过神来,打开抽屉,取出那封信,抽出里面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纸张。

      这确实是一封信,但却不是情书,而是一封举报信。

      梁予澄仰头靠在椅背上低声默背上面的内容:“尊敬的校领导及纪检部门。我是高二二班学生梁予澄,现实名举报我班班主任兼英语教师李千云对同班同学庄晏实施暴力行为。具体事实如下。”

      ……

      “诉求与声明。一、我要求校方立即介入调查,调取办公室周边监控,询问目击证人。二、请求委托医疗机构对庄晏同学伤情进行司法鉴定。三、依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二十七条及《教师法》第三十七条,要求李千云老师暂停班主任职务,接受纪律审查。四、请校方确保举报人及受害者个人信息保密,避免遭受二次伤害。”

      “我认为此事件已严重践踏教育底线,更对庄晏同学身心造成不可逆伤害。望校方秉持公正,维护校园安全底线,严惩暴力行为,还学生应有尊严。”

      梁予澄坐直身体,低垂着头看信上的字迹,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可见认真。扭头注视桌上透明的包装盒,又一遍默背信上的内容。

      蓦然,鼻头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越来越多的泪水滴在纸上将黑色的墨水晕染开。眼泪如同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他垂头哭着哭着却笑了。

      他想他真是不开窍。原来,一开始,他对庄晏的就是喜欢,他以为的同情,其实是心疼。

      可他却绕了这么久。

      真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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