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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脆皮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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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走光了,庄晏才垂着头,目光落在梁予澄身上。梁予澄正皱着眉,用右手轻轻揉着左手手腕。
庄晏清晰地看到,他左手腕外侧已经微微发红,并且有些肿胀。他抬头看着梁予澄微微发紧的脸,问道:“手疼?”
刚才人多,梁予澄不好意思说自己摔伤了。现在只剩下庄晏,他诚实地点了点头:“嗯。”
“那右手呢?”庄晏又问。
“有一点点。”梁予澄活动了一下右手腕,感觉还好。
庄晏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梁予澄红肿的左手腕。
“嘶——!”
梁予澄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甚至弹簧般向后弹开了一点。他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别碰,很疼!”
刚才摔倒时,疼痛还没那么尖锐。此刻被庄晏这么一碰,手腕处仿佛被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了进去,钻心的疼瞬间沿着神经蔓延开。
他试着轻轻转动一下手腕,根本无法用力,稍微一动就疼得他冷汗直冒。
庄晏的目光顺着梁予澄的手腕,移到他刚才摔倒的地方——那里被梁予澄的衣服擦过,留下一个相对干净的水痕,但很快又被旁边汇聚过来的水渍重新覆盖,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庄晏猛地想起来,那正是他刚才拖地时,没有拧干拖把,导致大量积水的地方,也是那个高三眼镜男踩出湿脚印的地方。
罪魁祸首……是他。
庄晏下意识地摸了把鼻子,喉结滚动。他看着梁予澄疼得发白的脸,低声问:“你刚才滑倒的时候,是不是用手腕撑地了?”
梁予澄正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左手腕,闻言,点了点头。
庄晏沉默了几秒,站起身,问道:“你有伞吗?”
梁予澄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控诉。他凑近一点,盯着庄晏的眼睛,语气带着质问:“你想一个人回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我没有。”庄晏立刻否认,解释道,“我带你去校医院。你这个可能是挫伤了。”
梁予澄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哦。”
他指了指教室角落的书包,“伞在书包里。”
“那能不能先让我换件衣服吗?”梁予澄皱着眉,动了动身体。他整个后背的衣服因为刚才摔倒时贴着湿地板,已经完全湿透了,冰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连裤子后面也洇湿了一大片。
“你有换洗的衣服吗?”庄晏转身走向走廊,在堆放的箱子中翻找。
“书包里有一套备用的校服,”梁予澄回答,声音有点无奈,“只不过那是中午去打球后换下来的。”
言下之意,是穿过的。
庄晏很快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一套叠得还算整齐的备用校服,然后找到自己的书箱,拿出外套。他走回教室,将衣服递到梁予澄面前。
“自己拿去厕所换。”庄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梁予澄看着那套衣服,却没有伸手接。反而偏开头,避开了庄晏的目光。
庄晏看着他这副样子,气笑了:“你自己的衣服有什么好嫌弃的?”
梁予澄还是没动。
庄晏举着衣服,耐心快要耗尽。他抬头,盯着梁予澄:“右手也断了?”
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自己去厕所换。”
梁予澄这才转回头,看了看庄晏,随即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无法动弹的左手腕上,声音低低的:“抬不起来。”
他试着抬了一下手臂,手腕处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又白了几分。别说穿衣服,连抬手都异常困难。
庄晏看他疼得眉头紧锁的样子,又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他去了厕所,认命般地将那件干净的校服外套搭在自己肩上,腾出双手。
“低头。”庄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梁予澄依言微微低下头。
庄晏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但尽量放轻。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梁予澄身上那件湿透的校服短袖下摆,慢慢地向上卷。
湿衣服贴在皮肤上,不太好脱。梁予澄配合地微微抬起没受伤的左臂,庄晏小心翼翼地将短袖从他头上脱了下来。
梁予澄光着上半身站在有些凉的空气中,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垂着眸,视线落在庄晏低着的脑袋上,能看到他头顶乌黑的发旋。
一个,两个,三个。
梁予澄的目光在庄晏头顶停留了几秒,忽然缓缓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庄晏,你有三个发旋。”
他的声音带着点探究,“网上说,发旋多的人很容易秃头。”
庄晏正低着头,专注地研究着那件干净的校服T恤,思考怎么给一个伤员穿上比较方便。闻言,他头也没抬,随口怼了回去:“那你还丑。”
梁予澄:“……”
他梗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只有一个发旋,我妈从小就跟我说,一个发旋的人长得帅。我觉得她不管是出于主观还是客观,说都很有道理。”
庄晏:“……”
他忍住了一股想把衣服直接甩到梁予澄脸上的冲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闭嘴。再说话就自己穿。”
梁予澄立刻噤声,但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庄晏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无名火。他笨拙地将校服外套的两只袖子从里面翻出来,然后模仿着给小孩穿衣服的样子,两只手分别插进左右袖口里,将衣服撑开,举到胸前。
“抬手。”庄晏命令道。
梁予澄配合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受伤的左臂。庄晏小心翼翼地将左边袖口套进他的手臂,动作轻柔,生怕碰到他受伤的手。然后是左边,梁予澄只能微微抬起左肘,庄晏极其小心地将袖口套上,全程避开他红肿的手腕。
接着,庄晏踮起脚,将衣领套过梁予澄的头。最后,他抓住衣服下摆,轻轻往下拉,整理好。
“好了。”庄晏退后一步,看着穿好T恤的梁予澄。
校服外套要比短袖要容易很多, 庄晏小心翼翼地帮他穿上。
梁予澄看着庄晏整个过程面无表情,唰地一下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害怕拉链夹到他的脸,头往后快速避了一下。
“穿好了,走吧。”
外套是庄晏的,刚他没有在书包里找到外套,便拿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的尺码跟梁予澄的一样,他穿上倒是刚刚合适。
梁予澄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又看了看庄晏身上那件同样款式但明显宽松一些的校服,疑惑地问:“这外套你穿着不大吗?”
庄晏脚步没停,声音从前面传来:“开学的时候我去得晚,我那个尺码的校服已经没有了,老师就拿了大一码的校服给我。”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声音密集得如同鼓点。雨水顺着伞骨哗哗流下,形成一道道水帘。地面上的积水坑里,雨点砸落,不断冒出又迅速破灭的透明小水泡。
庄晏撑着那把单人伞,两人肩挨着肩走在湿滑的路上。伞下的空间对于两个身形都不算小的男生来说,实在有些拥挤。梁予澄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庄晏。
或许是因为内疚,庄晏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倾斜,将伞面更多地罩向梁予澄那边。冰冷的雨水毫无遮挡地打湿了他左边的肩膀,校服布料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
“伞拿正。”梁予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不满,“雨淋到你的肩膀了。”
庄晏头也没偏,声音平淡:“淋到就淋到吧。”
梁予澄侧头看了一眼庄晏湿漉漉的肩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被雨水溅湿的鞋面和裤脚,眉头皱得更紧:“还有,你走路能不能顺带看看脚下,尽量带着我走没积水的地方,我的鞋已经湿透了。”
庄晏脚步顿了一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爱打不打。”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伞柄抬高了一些,同时手臂向右挪了挪,让伞面更居中一些,尽量减少两人被淋湿的范围。
梁予澄看着庄晏的动作,没说话。走了几步,他突然抬起脚,故意地、重重地踩进旁边一个不小的水坑里。
哗啦!
水花高高溅起。然而,由于角度问题,溅起的泥水大部分都落回了他自己的裤腿和鞋面上,只有零星几点溅到了旁边。
庄晏看着梁予澄瞬间变得更湿更脏的裤腿和鞋子,嗤笑一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梁予澄被他的嘲笑激得有点恼,不死心地还想再找个水坑踩。
庄晏眼疾手快,伸出手臂,一把拉住了梁予澄没受伤的右胳膊,阻止了他的行为:“你手不疼了?还有闲工夫在这玩水?”
梁予澄被他拉住,手腕处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吸了口气,动作停了下来。他撇了撇嘴,乖乖地走回伞下,不再作妖,跟着庄晏,在瓢泼大雨中,朝着校医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