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雨声》段则

15、茶树下

　　巷口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刘浠，解决了没？”一个沉稳的男声问道。

　　就在这时，旁边一栋居民楼二楼窗户的灯忽然亮了，昏黄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巷口一小片区域。

　　梁予澄抬起头。

　　只见刘浠身后，并肩走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身材极其高挑，目测至少一米九以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
　　而走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

　　是庄晏。

　　他穿着溪何一中的校服，身形清瘦，比旁边的高个子矮了将近半个头。灯光下，梁予澄清晰地看到，庄晏在看清自己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刘浠侧过身，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一群没种的软蛋，看见我就跑了。”

　　高个子男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上前，言简意赅地催促：“助人为乐完了就该回去了。”

　　刘浠的目光在梁予澄和庄晏之间扫了个来回，突然指着梁予澄问庄晏：“哎，这人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你认识吗？”

　　庄晏的目光落在梁予澄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淡淡地移开，声音没什么起伏：“同桌。”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但是不熟。”

　　“同桌啊……”易孟川也看向梁予澄，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梁予澄被两人这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内心默默吐槽：不就是个同桌？有什么稀奇的？

　　“谢谢。”他压下那点怪异感，对刘浠道了声谢，推着车准备离开。

　　“等等。”刘浠突然叫住他，一脸思索状，“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

　　梁予澄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三人。除了庄晏，另外两个他确实毫无印象。他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他抬腿刚跨上自行车，就听到刘浠恍然大悟般的声音：“我想起来了！就上次在铁轨那次，庄晏不是还叫了你的名字？还有在良雨街的秦玉饭店门口，我们见过。”

　　梁予澄：“……”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毫无印象，只能含糊道：“你记性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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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瞬间凝固了几秒，弥漫着一丝尴尬。

　　易孟川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刘浠的小腿。

　　刘浠“嘶”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转移话题。他低头，目光落在梁予澄的自行车后轮上：“哎，你这车胎是不是没气了？”

　　借着旁边窗户透出的灯光，梁予澄低头一看——后轮果然已经完全瘪了下去，软趴趴地贴在地上。

　　“好像是。”他无奈道。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修车铺。”刘浠指着巷子出口方向，“技术不错，价格也公道。要去处理一下吗？”

　　梁予澄：“可以。”

　　刘浠看着他，问：“你知道怎么过去吗？”

　　梁予澄很少走这边，摇摇头。

　　刘浠眼珠转了转，歪头瞟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庄晏，随即爽快地说：“算了，我们带你过去吧，反正也是顺路。”

　　“谢谢。”梁予澄没推辞，下了车，推着走。

　　“我叫刘浠，秋原中学的。”刘浠主动介绍，又指了指旁边的高个子，“他叫易孟川，跟我一个学校。我们都是庄晏的朋友。”

　　易孟川冲梁予澄微微颔首。

　　“你好，我叫梁予澄。”梁予澄也报上名字。

　　四个人沿着小巷往外走。刘浠走在梁予澄左边，自行车在中间，易孟川和庄晏在右侧。
　　庄晏始终走在最外侧，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步伐懒散地跟在后面，仿佛只是顺路看风景。

　　刘浠是个自来熟，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予澄聊天，从天气扯到学校食堂，再扯到最近的球赛。易孟川偶尔插一两句，精准吐槽刘浠的球技。庄晏则全程保持沉默，只在刘浠问到他时，才极其简短地应一声。

　　梁予澄推着车，能闻到从庄晏那边飘来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很淡，混杂在夏夜潮湿的空气里，却挥之不去。

　　走了十多分钟，总算到了修车铺。铺子不大，门口挂着“老李修车”的灯牌，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油污工作服的老头正坐在小马扎上听收音机。

　　梁予澄将车推进去：“老板，麻烦看看这后轮，能修吗？”

　　老李头放下收音机，走过来蹲下，用手捏了捏瘪掉的后胎，又检查了一下前轮和链条，道：“能修。后胎得换新的，前胎有点撒气，得补一下。链条也松了，得紧一紧，或者换条新的。”

　　他抬头看了看梁予澄：“你这车……得弄一会儿。”

　　“大概要多久？”梁予澄问。

　　“换胎加补胎，再紧链条，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左右吧。”老李头估算着。

　　这时，老李头看到了门口的刘浠和易孟川，脸上露出笑容：“哟，小浠，小川。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他指了指梁予澄，“这是你们朋友？以前没见过啊。”

　　“哦，刚认识的。”刘浠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问梁予澄，“还要等挺久的，你是打算在这干坐着等，还是跟我们过去坐会儿？前面不远有家奶茶店。”

　　易孟川站在门口，也开口邀请，声音沉稳：“不远，转两个弯就到。去吗？”

　　梁予澄看了一眼庄晏。庄晏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梁予澄又看了一眼满是油污的修车铺，点了点头：“行。”

　　“那走吧。”刘浠招呼着，临走前不忘对老李头喊，“李叔，车你先修着，他等会儿就过来取。”

　　“去吧去吧。”老李头挥挥手，“修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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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予澄跟着他们三人差不多转了个弯走了一两百米就到了。
　　他抬眼打量周围环境，这次庄晏走在他右手边，但他这一路都没开口说话。

　　面前是一家建在山坡上的奶茶店，顺着山坡下去排着一路的各种店，每家小吃店前坐满了人，灯火人烟可亲。

　　从最开始让梁予澄就注意的是巷子的最左边有一棵约摸两米左右的山茶树，靠近绿化带。它的形状与刻意修剪过的不太一样，枝丫更加松散舒展，树叶拥挤地堆地在一起。

　　茶树正对着一个奶茶店，梁予澄抬头望着上面的名字——茶树下。
　　很朴实的名字。

　　梁予澄垂头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晚上九点多。

　　老板娘正在收拾店门口的桌子，看着他们四个人走过来，笑着说：“你们来了？。”

　　梁予澄望着庄晏和易孟川熟练地走地去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他见状，抽出椅子坐下，中间和庄晏隔了一个空位。

　　刘浠伸头往店里面探头望了望，道：“嫂子，我哥呢？”

　　“妈说今天烧烤店的客人很多，忙不过来，就让你哥过去帮忙了。”秦如莉把垃圾扔进店门口的垃圾桶，转身问刘浠，“你等会还有事？”

　　“没啊，怎么了。”刘浠摇头。

　　“那今天晚上你们帮我看下店，我要去老刘那儿拿一下原料，白天没来得及。”

　　“行，嫂子你去吧。”刘浠点头答应。他自从进门后直奔冰箱，但里面啥也没有，只放了一些做奶茶的水果。

　　“别翻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要吃什么就自己搞，要么就自己下去买。”秦如莉脱下围裙，捞起车钥匙，说，“我把钥匙放前台桌子这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说完，秦如莉急匆匆地出地，看着外面安静坐着的三人，道：“我家的烧烤店就在前面，你要吃什么就过去拿，不知道的话让刘浠过去给你们拿过来也可以。”

　　其他两人跟老板娘应该是认识的，她这话显然是对着自己说的，梁予澄笑着点头道谢，“好的，谢谢。”

　　“好的大嫂。”易孟川的声音跟梁予澄的声音重合。

　　秦如莉坐车上插入钥匙，看到庄晏起身走过来，笑着说：“你不用跟来，一个很小的快递，你就留在这里和刘浠一起帮我看店。”

　　“好。”庄晏点头，转身折返。

　　秦如莉骑着车，停在树下，似乎是对他们几个不太放心，大声道，“你们今天记得早点关门回去，不要搞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知道了，大嫂，你快去吧，等一下刘叔关门了。”易孟川道。

　　“嗯，早点回去啊。”秦如莉再次叮嘱道。说完，骑着车下坡。

　　刘浠不死心地在店里继续翻，结果真的什么都没有。走到门口问其他人，“你们要喝什么吗？”

　　“里面还有什么？”易孟川站起身问道。

　　刘浠：“冰箱里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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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予澄，你喝什么？”梁予澄心不在焉地坐在位置上，听到刘浠的话后，还没太回神吧。

　　？
　　老板娘都走了，店里也没有其他员工，哪里来的奶茶。
　　梁予澄暗想。

　　看到梁予澄的疑惑，刘浠对着他解释道，“桌子上有单子，你看看比较想喝什么？”

　　梁予澄低头看着上面各种奶茶名字，有点头疼。
　　他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婉拒道：“我现在还不是很渴。”

　　刘浠笑道：“没关系，你尝尝味道就行。随便点一个。”

　　梁予澄也不好继续拒绝，看着单子上的奶茶，点了一个名字比较独特的，“那我要一杯茶树泡吧。”

　　刘浠听完后，转头对着低头打游戏的庄晏道，“我要抹茶味奶茶，易孟川要椰奶味的，梁予澄要茶树泡。”

　　“你要喝就自己做。”几句话到时间，庄晏已经开了一把游戏，闻言头也不抬地继续操纵人物在峡谷里跳来跳去。

　　刘浠踹了一脚庄晏的凳子，庄晏手一抖，放错了技能。

　　看着手机上黑色的页面，庄晏抬起头，有点烦躁：“你是没手吗？非要我给你做。”

　　刘浠道：“我饿了，下午没吃饱。我和易孟川要去烧烤摊拿吃的，冰箱里倒是还有其他的东西，你也不能让梁予澄来做吧，再说了他真做了你敢喝吗？所以就只有你了。”

　　“我不喝。”庄晏没好气道：“你点外卖不行？”

　　刘浠挠头，“哪有照顾竞争对手的道理。”

　　庄晏实在是拿这个烦人精没办法，将手机放兜里，起身问：“喝什么？”

　　刘浠重复了一遍，当听到梁予澄说要茶树泡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一眼梁予澄。

　　临走前，刘浠对着梁予澄嘱咐道：“那我俩就先过去了，你跟庄晏在这儿等我们就好了，外面要是凉的话就进去店里坐着，我们俩马上就回来。”

　　说完后，刘浠便拉着易孟川沿着坡道走了。

　　看着进到店里，穿起围裙，熟练地进工作区的庄晏，梁予澄觉得此刻的场景有点梦幻。

　　庄晏做奶茶？
　　可以喝吗？他会不会趁机往里面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陡然间，梁予澄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乔俪语联系，他连忙打开手机，通话页面显示好几个未接电话。

　　他走到茶树下，重新拨回电话，对面接得很快，出声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打你电话也不接。”

　　“在学校静音了，没听见。自行车在良雨街附近爆胎了，找了家修车店正在修。”

　　乔俪语关切道：“那你骑车没摔吧？”

　　听着对面温声细语地关心，梁予澄轻轻将路面上的小石子踢旁边的草丛里，继续解释，“没有，老板说两个轮胎都不太行，我让他帮我都换了，不过还要等上一个小时左右。”

　　乔俪语问道：“要不我来接你，把车放店里，等有空的时候再去拿。”

　　梁予澄回答迅速：“不用这么麻烦，几分钟的时间而已，修好了我就马上回来。”

　　“好吧，那你早点回来，太晚了不太安全。我听说最近良雨街那边很乱，你自己也注意一点，别为了抄近路，被人欺负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那我先挂了。”梁予澄挂断电话，等他转身时，庄晏正在很多机器前有秩有序地接水摇奶茶，一系列的动作，熟练且迅速。
　　他是真没想到庄晏还会做奶茶。

　　“好了。”
　　刚走到前台，庄晏递给他一杯绿色咖啡杯包装。

　　梁予澄半信半疑地从旁边抽了跟吸管插进去，半信半疑地张地吸了口。

　　还没等茶过喉，痰就打算上来了。

　　甜。
　　满嘴的甜塞满口腔，腻得慌。

　　梁予澄微微拧眉。
　　不是是茶树泡吗？

　　不信邪，梁予澄又吸了一大口。
　　还是甜。

　　不是茶树泡吗？怎么全是甘蔗味。
　　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梁予澄抬头，此刻庄晏正在看着自己，人家都给自己做奶茶，连吃带拿也不能说不好。
　　他昧着良心，道：“挺好喝的，没茶的涩味。”

　　庄晏没说话，就直勾勾地盯梁予澄看，看得梁予澄开始自我怀疑。

　　他是不是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敷衍地夸他。

　　半晌，庄晏终于开口道：“好像搞错了，这个是其他口味，不是茶树泡。”
　　庄晏从后面的台子上重新拿了一杯递给梁予澄。

　　梁予澄看着和刚才一样的包装，想起来刚才那杯，皱眉，不太想喝。

　　但在庄晏点注视下，梁予澄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低头吸了一小口。

　　淡淡的茶香弥漫口腔，属于茶的青涩口感，苦涩味和牛奶还有糖的甜味结合，甜度也刚刚好。
　　很清新的味道，跟刚才那甜得发腻的奶茶大相径庭。

　　这次是真的惊艳到了梁予澄，他不禁问道：“这杯跟刚才那杯怎么差这么多？”

　　“那杯刚才不小心糖放多了。”庄晏的语气淡淡。

　　梁予澄气噎，“那你还给我喝。”

　　“做都做了，不能浪费。”庄晏拿着白色的抹布转身擦台子。

　　“你拿我当垃圾桶？”

　　“白喝没有话语权。”

　　“我又没说我不付钱。”

　　“哦。”

　　“你——”梁予澄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刘浠提着个袋子回来了，打断梁予澄的话。

　　这还没半小时就回来了，看样子真的很近。

　　东西放在外面的桌上，梁予澄跟着刘浠，易孟川三人在外面玩斗地主，庄晏在里面守店，时不时地还地会有人客人来买奶茶。

　　刘浠是地主。

　　“小王，还有人要吗？”梁予澄将牌放进牌堆里，不经意地问道，“庄晏还会做奶茶啊。”

　　“我要，大王。”刘浠拿着牌，解释道，“嗯，这店是我嫂子开的，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们都会过来帮守店，慢慢地也就会了，你喝的茶树泡也是庄晏搞出来的。”

　　“四个k。”易孟川乘着他们两人聊天，放了个炸弹。

　　刘浠手气不太行，一连输了好几次。

　　十点多时，庄晏关了店门，梁予澄也准备起身回家。

　　临走前，他跟刘浠和易孟川互换了联系方式。

　　梁予澄先去汽修店里拿了车回家，深夜，巷子里很难见到人影。他加快速度穿出巷子，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