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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新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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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光洒在树叶上,显得格外青翠。夏风卷过,生机勃勃的枝叶在窗外轻轻摇曳,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与教学楼里的喧嚣交织成一片。
门口走廊上挤满了人。兴奋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互相认识地兴奋地聊着天,没有熟人的则站在墙边发呆,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班级。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默认找自己喜欢的位置坐。教室里大部分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只剩下零星两个位置。
窗边的座位上,梁予澄用手杵着脑袋,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窗外摇晃的树叶光影上。
身后是王朝煦和同桌激烈的讨论声,刺耳程度不亚于窗外吵闹的蝉鸣。
突然,王朝煦双手撑在梁予澄的课桌上,向前猛地探过头,兴致勃勃地问:“唉,澄儿,分班表你有仔细看过吗?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二分部的学生?”
梁予澄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应道:“没看。”
他对这种纯粹的好奇心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学期开始,学校大刀阔斧地改革了分班制度。高一时南辕北辙般的一二分部彻底成为历史,所有学生统一按文理成绩打散重组。说来也怪,大概因为大家分数咬得紧,加上几分运气,梁予澄发现不少原高一同班的熟面孔依然留在了这个新高二二班。
比如身后那两个人。
背后的王朝煦再次贴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几乎凑到他耳边:“你听说没?暑假的事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二分部十一班的班主任被开除了。”
王朝煦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有人说因为动手打学生,还有人传是因为收家长礼物被捅出去了,当然,真真假假,谁知道呢。”他耸耸肩。
梁予澄终于转过身,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看着王朝煦,语气依旧平淡:“哦。”
王朝煦趴在桌上哀声叹气,“你说怎么就到我们这届刚好进行改革呢,不分分部了,全部统一打乱分班。我认识的很多人都被分到对面那栋楼了,下课了想找个认识的人说句话都不行。”
梁予澄看着班上众多的熟悉面孔:“我们班不是基本没什么没什么人员流动,你跟他们说话不就行了。”
王朝煦把脑袋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我对他们有点腻了。”
“你腻了?我才是最烦的,好不好?” 王朝煦的同桌立刻呛声,“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高一跟你同桌还没够,高二又撞一起,我才急需点新面孔好好净化一下视觉系统。”
“向阳你什么意思?!” 王朝煦直起腰板,刚要反驳。班主任赵铭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他手上拿着笔记本,步履匆匆地走上讲台,额头上还带着汗,“不好意思同学们,学校刚开完紧急会议,我来晚了点。刚开学,我就暂时不强制安排位置了,你们就先按照自己选的位置坐好。”
赵铭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扫视着底下混杂着老面孔和新生的人群,笑着说:“我大致看了一眼,新班级上有很多老熟人,当然也有新面孔。让我们鼓掌欢迎大家加入高二二班这个大集体。”
讲台底下响起不太整齐的掌声。
梁予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鼓掌,余光从对面的窗外扫过,当掠过一个人影时,像被什么东西突然钉住,停顿了。
他看着那人影从窗户外消失,随后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冷淡的声音,“报告。”
他的出现打断了赵铭的谈话,赵铭扭头说,“进来。”
对方径直走到讲台一侧,停住,然后抬头瞟了眼赵铭。
梁予澄自从他出现后,眼神就没移开过。
闷热的九月初,那人依旧套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校服外套,怀中抱着一个小的白色书箱,箱子顶层被几本厚实的硬壳字典占据得满满当当。墨色的头发有些长,几缕碎发垂下来,微微遮住眼睛。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讲台处。
王朝煦戳了戳梁予澄的后背,小声说:“我靠,那不是庄晏吗?他怎么会来我们班?”
梁予澄姿势没变,看着前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庄晏,你先暂时坐那儿吧。” 赵铭指向靠墙的倒数第二排,梁予澄旁边的位置。
庄晏的目光移向那个座位,也看清了旁边的人。他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片刻后,抬起了头,声音不高但清晰:“老师,可以换个位置吗?”
赵铭扶了扶眼镜,耐心询问:“怎么了?是太靠后了看不清黑板,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庄晏纯粹不想和梁予澄同桌,但他也不能直说,便顺着应道:“嗯,后排离黑板距离有点远。”
这个借口在开学第一天显得合情合理。
“我靠,你要和庄晏做同桌了,你完蛋了。我听以前二分部的人说他超级混,还会对自己班上的人动手。”王朝煦趴在桌前,把头躲在梁予澄的背后,压着嗓音说,“他现在成了你的新同桌,我的新前排。看着就挺凶的,咱俩以后还是夹着点尾巴做人,不要去惹,免得挨揍。他那样的我可打不过。”
“你再继续叽叽哇哇,小心我揍你。”梁予澄微微侧头,捏紧拳头对着王朝煦。
王朝煦“嘁”了一身,坐直身体。
赵铭环顾一圈。教室里此刻已基本座无虚席,他略感为难,随后关切地问:“现在座位基本都排好了,实在不太好调。你是近视多少度?”
“……不到一百。”这份关心反而让庄晏有点尴尬,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装的。庄晏略微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些,解释道:“也不是完全看不清,就是长时间努力看黑板的话,眼睛会比较累。”他给自己的借口留了点余地。
听到庄晏说自己近视的度数,梁予澄想起在派出所门口的场景,嘴角悄悄上扬。
“哦,这样啊。” 赵铭理解地点点头,“没事,咱们班的座位是按月轮换,前后的位置每个人都会轮到的。你先坐这儿适应一下,要是确实不行,眼睛感觉受不了的话,我来找我说,我给你调到前面去。你看行吗?”
话说到这份上,庄晏只能点头:“好。”
“那就先回座位吧。” 赵铭说完,立刻抬头面对全班,开始交代新学期的各项事宜。
梁予澄的目光一直锁定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他只看过第一版的分班表,原本应该在对面楼的人,现在却成了同班同学,并且跟自己还是同桌。
高二开始后,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但这一次,他从未预想到。
庄晏也抬眼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可避免地交汇。那一瞬间,梁予澄几乎可以确定,他在庄晏那双深邃墨黑的眸子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嫌恶。
梁予澄面上波澜不惊,随即状若无事地移开了目光。
后方的王朝煦却激动地变本加厉地扯他的校服后襟,兴奋得像头难按的过年猪。梁予澄没搭理他,目光随着庄晏落座的动作移动。
只见庄晏将那个沉甸甸的透明书箱轻巧地放在课桌上,动作行云流水,显出一种和他略显阴郁外表不相称的利落。
梁予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新同桌的书箱,满满一箱试卷,似乎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他仔细瞅了一眼。
小小的书箱里面拥挤不堪,有被揉搓得惨不忍睹的试卷,书皮被撕掉几乎无法辨认科目的书,甚至还有一摞课外书……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
庄晏对此毫不在意,随意地伸手进去翻捡,捞出几张皱巴巴的试卷,又胡乱地塞进桌洞几本书里,完全不考虑配套问题。
经过一番整理,勉强算是“书归书,卷归卷”。
嗯……不拘小节。
梁予澄对于这人的做事风格跟他的长相不搭边挺意外的。他强制移开视线,看着自己左手边堆得整整齐齐的书。他怕他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插手给庄晏整理。
老赵拿出花名册清点人数,确认无误后,开始了长篇累牍的新学期动员和各项常规要求布置。“首先,班上的人终于全部到齐了,热烈欢迎我们班所有新加入的同学!”
他带头鼓掌,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同学们好,我是赵铭,未来的两年,我将担任你们的物理老师和班主任。”赵铭表情严肃地宣布,他那副天生显得严肃的方脸配着接近头皮的寸头,看着就很严厉。
班上几个活跃的老同学立刻举手起哄:“知道啦,老赵。”
“你们几个给我严肃点,少在这插科打诨。” 赵铭没好气地瞪了那个方向一眼,随即正色道,“同学们的自我介绍环节咱们就免了,以后日子长了,慢慢处自然就熟悉了。现在,首要任务是组建新的班委团队。第一个,班长职务。有哪位同学愿意毛遂自荐担任班长的,请举手。”
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奇妙的寂静。新生还不熟悉情况,老生则大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赵铭扫视一圈,等了十几秒没人反应,无奈道:“好吧,既然没勇士自荐,那我可要点点名了。”
这时,后排一个梁予澄高一时的同学大声嚷道:“老师,继续让梁予澄当呗。他高一当得可好了,我们都对他很满意。”
这声提议立刻得到了原班几片稀稀拉拉但明确的附和:“对。”“还是我梁哥靠谱。”“支持澄哥。”
虽然梁予澄的呼声很好,但赵铭仿佛没听见那建议,又问了一遍:“还有别的提名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只是更多目光聚焦到了那个靠墙的身影上。
赵铭推了推眼镜,目光也落到了梁予澄身上:“既然这样,那大家觉得让梁予澄继续担任班长怎么样?”
“可以。”
“没问题。”
“同意。”
新同学不熟悉选择沉默,原来班级的老同学们则基本一致赞同。
一个新来的女生小声问自己的临时同桌:“他们为什么都想选那个梁予澄啊?”
同桌是原来和梁予澄同班的女生,她故作神秘地笑笑,凑近低声道:“因为民心所向,懂不懂?”
女生一脸困惑:“啊?”
同桌憋着笑,进一步解释:“高一就是他当班长,他很负责任,但不刻板,还特别护着班上的同学。人特别好相处,人缘特别好。关键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促狭地挤挤眼,“你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帅吗?”
女生立刻来了兴趣,顺着同桌的眼神示意,偷偷扭头朝梁予澄的方向望去。窗边的少年正好侧着脸,清俊流畅的线条落入视线。女生转回头,由衷地对同桌点点头:“嗯……确实帅!”
赵铭似乎也下了决心,看向梁予澄:“梁予澄,那你的意思呢?愿意继续担任班长吗?”
班长需要管这管那,管天管地的。麻烦死了,他不想当。
梁予澄站起身,回答得干脆又利落:“不愿意。”
“好。” 赵铭大手一挥,干脆地做了决定,“那就是你了,坐下吧。”
梁予澄:“……”
他默默坐下,内心一阵无语。那干嘛还要问他愿不愿意,象征性地走个过场。
王朝煦在后排幸灾乐祸地小声笑:“逃不掉的,澄儿。这就是命运对你能力的认可和召唤,任命就是你的宿命。”
旁边传来向阳强忍的笑声。
赵铭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好了,班长的职务就由梁予澄同学继续担任。新同学对班级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找班长。”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身影,似乎觉得指认不够明确,补充道,“就是靠墙倒数第二排,那个靠窗的位置。梁予澄,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认人。”
瞬间,全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
梁予澄倒是坦然,对这种注目礼早已免疫。他大大方方地再次站起身。
庄晏本还在慢吞吞整理自己混乱的书桌,听到动静,以为又要听一段常见的就职感言,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把手里的书往桌洞里塞。
头刚低下不到一秒,书还没放稳,身边那个清澈干净的少年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简短得令人意外:“大家好,我是梁予澄。”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同学都停下动作,齐刷刷地看着梁予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
一分钟后。
教室里依旧只有呼吸声。庄晏终于疑惑地抬起了头,看着身旁站得笔直却一言不发的同桌。
梁予澄也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回望着讲台上的赵铭,甚至带点无辜地挑了挑眉。
就这?完事了?
“没了?” 赵铭显然也没料到这么短,声音带着诧异。
梁予澄点点头,理所当然:“嗯。”
他坦然坐下,后排立刻传来王朝煦压不住的疑问:“澄儿,你就说这个?当选了班长,不说几句?”
梁予澄头也不回,语气里透着一丝嫌弃的慵懒:“说什么?”
“比如感谢同学们信任,展望下未来共同进步什么的。人民群众的信赖,你不得表示一下?” 王朝煦小声嘟囔。
梁予澄慢悠悠地侧过一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有力:“要不你来当?”
王朝煦果断闭嘴,像被按了消音键。
班委选举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终于结束。墙上的挂钟指针早已滑过下午四点。窗外暑气未消,教室里的躁动却更明显了几分。
赵铭抬头看了看时间,简略交代完最后的注意事项,终于宣布放学:“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今天是星期天,开学第一天没作业,大家收拾东西回家吧,养足精神,明天周一开始正式上课。”
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种混合着解脱和小激动的轻松氛围。大家深知,这样的半日清闲,在高二忙碌的课程表里显得格外奢侈。
王朝煦早已像上了发条,书包一甩背在肩上,“澄儿,趁时间还早,打球去不去?”
梁予澄拉开椅子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本,“不了,今天得早点回家,和我爸妈一起吃饭。”
王朝煦失望地“哦”了一声,风风火火地拉着向阳冲出了教室。
庄晏还在弯腰慢条斯理收拾他那混乱的书桌。
梁予澄的书本早已整理得井井有条,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重新坐在了座位上,慢悠悠地翻看。
“庄晏。” 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前排刚刚被安置好座位的一个女生跑了过来,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感激的笑,“我来拿我的字典,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庄晏这才从乱糟糟的书堆里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把桌上那几本厚厚的硬壳字典递了过去,“给。”
“这个给你,就当谢谢你帮我搬书。” 女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在庄晏桌上放了几颗包装亮晶晶的青苹果味硬糖,“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
庄晏瞥了一眼桌上的糖果,低声道:“谢谢。”
在女生略显期待的目光下,他伸手将它们抓了起来,随意地塞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女生似乎松了口气,笑着挥挥手走了。
庄晏也拉上了自己书包的拉链,背上肩头,没再看旁边的同桌一眼,径直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梁予澄合上手中的书页,动作不疾不徐。他起身,将书放回书包,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教室,然后走到门边。关门,落锁。
清脆的“咔哒”一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响起,为这个燥热又带着意外转折的新学期第一天,暂时画下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