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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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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腰这人,谢秋听谢凌茫提过不止一回。
别看荣枯楼这位大弟子生得千娇百媚,却有一身怪力,而最让神界中人津津乐道的是她的来处。
数百年来,神界中凡界出身的女修不少,却只有她一人出身风尘,她的行事风格也的确与其他女修截然不同,端的是不拘小节,不流凡俗。
当年荣枯楼楼主将她带回神界之后,曾想替她改名,她却毫不在意,说:“这名字跟我十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就用这个吧。”
荣枯楼楼主无法,只好取折中之法,为她加上“秦”姓。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秦素腰。
谢秋至今还记得师兄说起她时,眼中流露出来的纯粹的欣赏,于是也眯眼笑道:
“谢秋久慕秦师姐大名,过去常听师兄提起。”
秦素腰不意会突然听到谢凌茫的名字,身体几不可闻地僵了一下:“他都说过什么?”
谢秋还没反应过来,秦素腰就恢复了她招牌式的明艳笑容,还颇有闲心地捏了捏谢秋的脸:
“他有没有说过,我们在岭海猎渔龙,渔龙一口想咬他屁股,差点把他裤子脱下来的事儿?”
谢秋惊住,连连摇头。
秦素腰便愉悦地讲了起来。
其宁见这两人相处得和谐,便放下心,不远不近地坐下,垂眸开始做起今日的功课。
几缕流光在他周身打转,映出他有些疲乏的面容,低垂的眉眼,衬得他如神似佛。
谢秋听秦素腰讲着,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从她通过问香联系其宁,听到其宁不假思索的答应开始,整件事就顺利得不真实,直到此刻秦素腰无比亲昵地和她说着话,她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她现在就站在沉灵谷的入口,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声音大得她都担心被秦素腰听到。
谢秋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其宁周身的流光虽然亮眼,却总有不自然的停顿,显然他心中也有难解之事。
另一边兴致勃勃讲古的秦素腰,实则也偷偷把这两人看过一遍,一会儿在心里摇头,一会儿又小幅地绽开一朵笑容,那笑容也没有持续多久,一下子就黯淡下来,转为了苦涩,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若有一个人全神贯注,必然可以发现异样,奈何这三个人都心思摇动,就成了这样一副暗流涌动却和谐的奇景。
他们来得已经算晚,不多会儿,天色就转成了浓郁的深蓝,一弯洁白的月挂在天边,披洒下柔和的光。
在场众人早已安静下来,各自调息,另有微风将不远处迷醉的花香送来一些,倒把沉灵谷衬成了一处宁静祥和的福地,只有自地面那道狭长裂痕中溢出的灰白雾气暗示着这里的不平静。
谢秋三个月前逞强弄出的内伤刚好没多久,她也不敢妄动,只是静静托腮,仰望着月色,体会微风拂身的轻快。
其宁突然站起身来,握紧了剑,星盘已缩成巴掌大小,缓慢地在他身侧转动着,发出微弱的光。
不远的高空,也有一片片星辰亮起。
整片山谷也随之活了过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最后确认路线的低语声渐起。
沉灵谷近百年来,第一次开启。
谢秋拿出那枚青黑色令牌,与其宁、秦素腰的放在一块儿。
突然间,天地一静,刺目的光芒亮起,狂风卷起,一股极大的吸力凭空出现,让谢秋不由得闭上双目。
等谢秋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三人已站在一处高耸阶梯脚下。
那阶梯像是白玉制成,坚硬冰冷,向上望去见不到顶,除这阶梯外,其余全是白茫茫的雾气。
这里很安静,谢秋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压力,直压得她耳朵都感到不舒服,心中也一阵猛跳。
那片白茫茫雾气更是让她心惊,她的神识一点都探不进去,总觉得其中藏着什么极大的危险。
谢秋心知,这便是秦素腰向她说起的玉灵梯了。
沉灵谷之所以要三人一起行动,便是因为这玉灵梯。
所有人不管从哪里进入,如何进入,多少人进入,一旦沉灵谷开启,第一时间都会被传送到玉灵梯之中。
最初沉灵谷突现之时,为了互相照应,大派之中都是好几人一同进入,也有散修找不到、也信不过同伴,一个人便去的。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好几人一同进入,最终出来的人的确收获颇丰,甚至有人借此突破了天人之境的瓶颈,但总是死伤惨重。
据出来的人说,虽然谷内也有各类艰险,皮毛坚硬、体形庞大、轻易奈何不得的象类妖兽,能陷人于泥淖之中、失掉所有功法的奇异禁制等等,但最大的伤亡实际发生在最初一处总也走不完的台阶。
独自一人进去的散修就更诡异了。
出来的人里,有的性情如往,有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性情、言行都与之前迥然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偏偏却能忆起所有的过往生平,问什么都答得出来。
沉灵谷的诡异几乎是昭然若揭了。
五门三派这回坐不住了,将门派中所有幸存弟子都聚到一块儿,广邀天下散修,才大致弄明白了这玉灵梯是怎么回事。
原来,进入沉灵谷的修士都会经过玉灵梯,这一点无一例外,但所有人看到的玉灵梯都不相同。
有的看到的是低矮民居之中一条小街,有的看到的是夹在险峰与悬崖之间一处狭窄的山路,这形形色色的“路”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一旦踏上,就只能沿着这条路向上,没有其他去处。
而玉灵梯最具杀伤力的一点在于,一旦同行之人多于三人,它会想方设法削去多的,如果同行之人少于三人,也别忧心,它会“好心”帮你补齐。
据一位性情如常的散修回忆,当时他看到的玉灵梯是隐天蔽日林海之下的一条小径,他刚踏入其中,便法力全无,只能如凡人一般慢慢前行。
诡异的是,当他入睡之时,无论是面向左侧还是面向右侧,总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前后有两处呼吸声紧贴着他。
再后来,这呼吸声就越发明显,不再只出现在夜晚。哪怕在白日,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到最后一段时间,他行走之时,甚至有在汹涌人流中艰难前行的感觉,旁边两物与他越贴越近,几乎与他摩肩擦踵,还时不时投来饱含恶意的目光。
他那时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如果等他身侧两物彻底现出形状,还不知道会怎样。
幸好他机缘巧合下学过一门保命秘术,才趁他们脱形之前解决掉了那两个东西。其中一物要长得快些,已经有了人形,那人大着胆子翻过来一看,发现他的五官都快成形,竟与他本人有七分相似。
那人说起这些时,神情明显不适,在场听他讲述之人也无不毛骨悚然,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位散修已快触碰天人之境,在同阶之中堪称翘楚,他都差点丧命,其他人又有几个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在那之后,任凭有再大的胆子,也无人敢去挑战这三人的规则,这也是为何当日师严汀以无人同行来威胁谢秋的缘故。
秦素腰才拿这散修的故事吓唬过谢秋,讲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此刻,她显然也想起了昨天那故事,与其宁对视一眼后,由其宁将谢秋护在身后,她则用神识去探雾中是何事物。
探过之后,秦素腰朝着其宁摇了摇头。
眼看秦素腰无功而返,谢秋咬咬牙,准备提议自己试试。
她并不是逞英雄,而是星辰高悬,亘古不变,她的灵力经星图洗练,本就有勘破一切的特性,以往她也见师兄这般用过。
只是她对星辰之力的掌控没那么精妙,就怕反而坏事。
“别担心,你看。”
秦素腰不知何时挤到了谢秋身边,脸上已换成笑眯眯的模样。
“秋妹,这一趟你可是来值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亲眼看到坎卦·见经纬的哦。”
其宁看了秦素腰一言,被警告的人立即会意,捂住嘴巴噤声。
诡异的宁静仍在继续,其宁丝毫不受影响,盘坐在地,心念闪动之间,那巴掌大的星盘开始缓慢旋转,在他面前映出一本书卷的虚影。
柔软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谢秋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
她刚才好像看到了四面八方的丝线?
“这就是见经纬了。”
秦素腰见其宁没有精力理会自己,立马开始为谢秋解说,还连顺带着向谢秋挤了挤眼睛。
“算学认为,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而无论在哪里,除非对方对世界规律的把握强于他,不然其宁的见经纬都能用丝线的形式将这个世界的真实展现出来。”
她苦恼地挠挠头:
“这就是其家的坤卦啊,幸好能领略这一用法的也就几个人,不然神界还争什么,直接向其家俯首称臣就可以了。”
“你看,这不就好了?”
的确,其宁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某一点,显然发现了不妥,但在谢秋看来,那边只是一片浓厚的白雾,并没有什么异常。
其宁默念法诀,催动腰间的古朴长剑直冲那处而去。
先是一连串绵密的金石相击之声传来,伴有妖兽沉闷的低吼阵阵。
这两股声音交杂着并不停歇,显然两者正在相持之中,任何一方都奈何不了彼此。
其宁稍加思索,一指星盘,谢秋便看到无数银色光点离盘而去,在空中化作一柄巨剑,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向声音传来之处坚定挥下。
薄雾与之相抗,接触的地方燃起刺目的光芒,似有怨望的呻吟响起。
刹那间,谢秋感到耳边的声音都似被水流所隔般模糊,面目隐约有刺感,身后寒星剑在布裹之中也隐隐作响。
远处传来一声痛苦与怨望的呻吟之后,那种原本让他们三人心中都隐隐不快的压抑氛围一下子消散,空气开始流动,亦有徐徐微风拂面。
雾气也变薄了些,隐隐露出其中涛声阵阵的竹海。
细细一看,竹海之中哗啦作响的并不只是丛丛竹叶而已,几乎每一丛竹叶之下,都密密麻麻地悬吊着瘫倒的瘦长黑虫。
秦素腰不是第一次见其宁这见昏晓,但每次见都着实震撼,这次更是莫名奇妙让她想起一个故人。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深深震撼,久久无法回神的少女身上,苦笑着摇摇头。
“走吧,应该无碍了。”
待谢秋回过神来,其宁已站在不远处,长剑已回,仍在他腰间,映着绿浪阵阵的竹海,气质高华,但不知道是不是谢秋多心,总觉得其宁的面色苍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