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心迹》兰听白

43、无声尖叫

　　墨痕心迹·无声尖叫

　　当黑暗褪去时，季怀谨首先闻到青草的味道。过于浓郁的、带着腥甜的草腥气，像是割草机刚碾过一万公顷草坪。

　　他站在一片碧绿的原野上。天空是失真的蓝色，没有云，没有飞鸟，甚至没有太阳，但整个世界明亮得刺眼。地平线在无限远处与天空缝合，形成完美的、令人窒息的圆弧。

　　太安静了。

　　他踩了踩脚下的草——没有声音。拔下一根——没有断裂的脆响。甚至他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消失了，只有血液在耳膜里鼓噪的幻觉。

　　然后他听见了。

　　极其细微的，像电线短路般的杂音。然后逐渐清晰——

　　“...废物...” “...连二本都考不上...” “...看看别人家孩子...”

　　是他母亲的声音。冰冷地，精确地，一遍遍重复着他人生中 every 次失败。

　　季怀谨捂住耳朵。没用。声音是从他颅骨内部响起的。

　　他开始奔跑。草叶划过小腿没有触感，呼吸没有喘息声，只有那些诅咒越来越响：

　　“...早知道不该生你...” “...你爸就是被你气死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跪倒在地，张嘴尖叫——没有声音。只有内心的咒骂震耳欲聋。

　　远处出现一扇门。纯黑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门，立在一片绿色中像宇宙黑洞。

　　他踉跄着冲过去。门把拧不开，敲门没有声响。门板上渐渐浮现出父母失望的脸。

　　“开门！”他无声地嘶吼，指甲在门上刮擦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门突然开了。外面是另一片相同的草原，站着面无表情的宋亦谦。

　　“谦哥！”季怀谨扑过去，却穿透对方的身体——只是个全息投影。

　　投影里的宋亦谦正在被无数双手按压着练习书法，那些手来自不同年龄段的他自己。背景音是循环播放的：“我都是为你好...为你好...为你好...”

　　季怀谨疯狂击打投影：“醒醒！这是假的！”

　　投影中的宋亦谦突然抬头，眼睛是两个黑洞：“你不是真的怀谨。真的怀谨早就死在十四岁那年的储藏室里了。”

　　季怀谨猛地僵住。

　　是啊。也许他真的早就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个借用季怀谨皮囊的怪物。

　　这个念头像毒藤般缠绕上来。草地开始枯萎，天空出现裂纹。那扇黑门再次出现，这次敞开着，里面是——

　　储藏室。那个他因高考失利被关了三天的储藏室。霉味、黑暗、还有老鼠啃东西的细微声响...

　　他蜷缩起来，听见自己真实的声音在哭：“放我出去...我会努力的...”

　　门缓缓关闭。最后的光线里，他看见宋亦谦真的站在门外，正冷漠地锁门。

　　“谦哥？！”他扑到门缝前，“开门！”

　　宋亦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太脆弱了。不配和我一起。”

　　锁芯扣死的咔哒声，像颈椎断裂的脆响。

　　季怀谨彻底崩溃了。他用头撞门，无声地嘶吼，指甲翻裂出血却感觉不到疼痛——

　　“怀谨。”

　　真实的温暖突然包裹住他。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心跳声震耳欲聋。

　　“是假的。”宋亦谦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看着我！”

　　季怀谨颤抖着抬头，发现宋亦谦嘴角有血——显然也刚经历过崩溃。

　　“他们...复制了我的恐惧。”宋亦谦擦掉他的眼泪，“但复制不了这个——”

　　他拉起季怀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通过掌心传来，有力而真实。

　　“感受得到吗？”宋亦谦抵着他的额头，“这个节奏。你每次恶作剧成功时，它都会这样跳。”

　　季怀谨终于哭出声来。真实的、有声音的哭泣。

　　草原开始崩塌。黑色门扉碎成粉末。他们悬浮在虚无中，唯一真实的是相握的手。

　　“下次...”季怀谨哑声说，“把他们关进这里试试？”

　　宋亦谦勾唇：“已经在构思了。”

　　白光吞噬一切前，他们听见系统错误的提示音——因为相拥时的心跳频率，超出了恐惧程序的计算范围。

　　有些联结，连噩梦都无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