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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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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的火光染红半边天的时候,田栩宁几乎是被老陈硬拉着离开的。消防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水柱喷在燃烧的铁皮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锁着仓库后门——那里是唯一的逃生通道,他总觉得,梓渝还活着。
“栩宁,别等了,火这么大,就算他没被烧死,也早就跑远了。”老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沉重,“我们已经布控了周边所有路口,一旦发现他的踪迹,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田栩宁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又开始渗血,绷带被染红了一片,可他却感觉不到疼——比起心里的恐慌,身体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他不敢想象,如果梓渝真的死了,他该怎么面对这段被谎言包裹的情谊,又该怎么面对那个在仓库里放他走的、眼含痛苦的梓渝。
接下来的三天,田栩宁像丢了魂一样。他一边配合警方整理渡鸦帮的证据,协助抓捕鸦爷和张建军,一边时刻关注着梓渝的消息,可每次传来的,都是“没有发现踪迹”的回复。直到第四天早上,老陈突然给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点复杂:“栩宁,你过来一趟吧,市医院急诊科,有个病人,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田栩宁赶到医院时,急诊室外的走廊挤满了警察。他快步走过去,抓住老陈的胳膊:“人呢?是不是梓渝?他怎么样了?”
“在里面抢救刚结束,还没醒。”老陈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份病历,“消防员在仓库后门的废墟里发现他的,头部受到重创,身上有多处烧伤,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医生说颅内有血肿,可能会有长期昏迷、失忆,甚至视力损伤的风险,具体情况得等他醒了再看。”
田栩宁的心猛地一沉,他接过病历,上面“姓名不详,性别男,年龄约26岁”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快步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向病床上的人——脸上缠着大半纱布,只露出鼻子和嘴巴,身上盖着白色被子,手腕上的医院手环格外刺眼,那熟悉的轮廓,分明就是梓渝。
他推门走进病房,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走到病床边,看着梓渝苍白的脸,他的手悬在半空,却不敢触碰——怕这只是一场梦,一碰就碎;更怕碰到那滚烫的伤口,会让梓渝再受一点疼。
接下来的五天,田栩宁几乎没离开过医院。他搬了张折叠床放在病房角落,白天帮梓渝擦身、按摩僵硬的手脚,晚上就蜷在折叠床上,一听到监护仪的声响有一点变化,就立刻惊醒。他会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些话——有时是编造的“过往”,说他们小时候一起爬树掏鸟窝,说梓渝做设计时总忘了吃饭;有时是没说出口的愧疚,说对不起骗了他,说如果能重来,希望他们没在仓库里相遇。
老陈来看过他两次,每次都劝他回去休息,他都摇头:“我走了,他醒了没人在怎么办?”
直到第七天早上,田栩宁正给梓渝擦手,突然感觉到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力道——梓渝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到梓渝的眼皮在轻轻颤动,监护仪的心跳曲线也变得平缓了些。
他赶紧按响呼叫铃,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经过检查,医生说:“病人已经苏醒,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还比较模糊,家属可以跟他说说话,观察一下记忆和视力情况。”
田栩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凑到梓渝身边,声音放得极柔:“梓渝?能听到我说话吗?”
过了好一会儿,梓渝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像是蒙着一层雾。他看了看天花板,又慢慢转向田栩宁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
“我是栩宁啊,梓渝,你不记得我了?”田栩宁心里一紧,先顾着回应记忆的问题,又赶紧解释视力,“这里是医院,你刚醒,眼神还没适应,过会儿就好了。”
可梓渝却皱起了眉,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慌乱和茫然:“栩宁?我……我不记得这个名字。我的眼睛……好像不是没适应,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手碰到脸上的纱布,又猛地缩回去,声音里的恐慌越来越重,“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田栩宁这才彻底慌了——梓渝不仅看不见,还失忆了。他赶紧看向医生,眼神里满是急切。医生立刻上前检查,用手电筒照了照梓渝的瞳孔,又询问了几个简单问题,脸色凝重地说:“病人颅内血肿影响了记忆中枢,目前看来是逆行性遗忘,之前的记忆可能暂时丢失;眼部被浓烟和高温灼伤,视神经受压迫,暂时失明。后续需要康复治疗,记忆和视力能不能恢复、恢复到什么程度,都要看恢复情况。”
“失忆……还失明……”田栩宁的声音瞬间哑了,他看着梓渝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愧疚、心疼、慌乱搅在一起,他甚至不敢想象,此刻的梓渝有多无助——既忘了自己是谁,又看不见这个世界,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自己。
梓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紧紧抓着田栩宁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颤抖:“你到底是谁?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不想看不见,也不想忘了自己是谁……”
田栩宁赶紧握紧他的手,把声音压得更柔,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别怕,我是你哥,田栩宁。咱们是一家人,你之前出了意外,才会暂时忘了事情、看不见东西。医生说好好治疗就能恢复,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看不见,我就当你的眼睛;你忘了过去,我就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只能撒谎。此刻的梓渝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没办法把“你是□□成员”“我们曾是敌人”这些残酷的真相说出来,只能用“哥哥”的身份,给他一个暂时的依靠。
护士进来给梓渝换药时,特意加固了眼部纱布,轻声说:“家属平时多跟病人说说话,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可能有助于记忆恢复;说话尽量轻一点,避免刺激到他的情绪和听力。”
田栩宁一一应下,之后的日子里,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照顾梓渝上。喂饭时会先描述饭菜的种类和味道,“今天有你以前爱吃的清蒸鱼,很嫩,刺很少”;走路时会提前说清路况,“前面三步有台阶,咱们慢慢走”;甚至给梓渝读故事、讲他编造的“过往”——说他们小时候在院子里种向日葵,说梓渝第一次做广告设计拿奖时有多开心,说他总加班,自己总煮红枣粥等他回家。
梓渝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虽然还是记不起过去,但会乖乖听田栩宁说话,偶尔还会问:“哥,我以前是不是很调皮?”“哥,我做设计真的厉害吗?”
田栩宁每次都会认真回答:“你以前是有点调皮,但特别懂事;你做设计特别厉害,好多客户都指定要你做方案。”
有一次,田栩宁给梓渝喂红枣粥,梓渝喝了两口,突然说:“这个粥的味道……好像有点熟悉,好像以前经常喝。”
田栩宁的心猛地一跳,赶紧说:“对呀,以前你加班晚了,我每天都煮给你喝,你说喝了暖和。”他趁机多讲了点“细节”,“你还说,以后要学煮给我喝,说让我也尝尝你的手艺。”
梓渝笑了笑,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田栩宁能感觉到他的开心:“那等我眼睛好了,我一定煮给哥喝。”
接下来的半个月,田栩宁陪着梓渝做康复训练。每次训练后梓渝都很疲惫,却从不抱怨,只是会靠在田栩宁身边,轻声说:“哥,有你在真好。”
拆纱布那天,田栩宁比梓渝还紧张。医生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时,他一直握着梓渝的手,手心全是汗:“别紧张,慢慢睁,适应一下光线。”
纱布拆完,梓渝慢慢睁开眼睛,先是眨了眨,然后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前方。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转向田栩宁,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哥?我好像能看见你了,就是有点模糊。”
田栩宁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赶紧点头:“能看见就好,慢慢就清晰了。”
医生检查后说:“恢复得比预期好,后续再做几次训练,视力基本能恢复正常;记忆方面还需要再观察,可能需要更多熟悉的场景或事物刺激。”
出院那天,田栩宁扶着梓渝走出医院。阳光照在梓渝脸上,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小声说:“外面的天好亮,比我想象中还亮。”
田栩宁帮他挡了挡阳光,心里一软:“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这么亮的天。”
回到公寓,梓渝因为视力还没完全恢复,走路需要田栩宁扶着。他好奇地“打量”着每个房间,手指偶尔会碰到家具,田栩宁就会在旁边提醒:“左边有沙发,慢点走。”走到厨房时,梓渝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这里……好像有点熟悉,好像以前来过。”
田栩宁心里一紧,赶紧转移话题:“可能是跟你以前住的地方像吧。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煮点红枣粥,等你视力好了,咱们一起煮。”
他走进厨房,手忙脚乱地找红枣、洗米,刚把锅放在火上,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梓渝扶着墙,慢慢走了过来,轻声说:“哥,我来帮你吧,虽然看得模糊,但我好像……知道红枣放在哪里。”
田栩宁愣了一下,看着梓渝伸出手,凭着模糊的视线慢慢摸索橱柜的位置,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他突然想起,以前在渝的临时住处,梓渝也是这样,一边煮红枣粥一边哼歌,说:“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眼眶突然有点红,他赶紧走过去,扶着梓渝的手,轻声说:“不用你动手,我来就行。你乖乖坐着,等粥煮好咱们一起吃。”
粥煮好后,田栩宁盛了一碗递给梓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粥,慢慢送进嘴里,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这平静是暂时的——说不定哪一天,梓渝的记忆就会恢复,谎言就会被戳破;可他现在只想抓住这短暂的温暖,好好照顾梓渝,让他多过一天安稳日子。
晚上,田栩宁帮梓渝铺好床,看着他躺下,轻声说:“早点睡,有什么事喊我。”
梓渝点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说:“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栩宁的脚步顿了顿,心里一暖,轻声说:“傻小子,跟哥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关上门,田栩宁靠在墙上,心里满是纠结。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但他知道,只要梓渝还需要他,他就会一直守着这个谎言,护着这个“哥哥”的身份,哪怕最后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