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锁囚》絮凡喻

15、荒院送终，朱门归笼

　　老奶奶走的时候很安静，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宋箐箐守在稻草床边，握着老人渐渐冰凉的手，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窗外的野菊被雨水打蔫了，耷拉着花瓣，像极了她此刻的模样。
　　她在院子里找了块还算平整的木板，想亲手给老人做口简易的棺材，可指甲劈了、手掌磨出了血泡，木板依旧歪歪扭扭。巷口的老木匠见她可怜，送来几块刨好的薄木，却也摇头叹道：“姑娘，没有棺椁，没有寿衣，这入土也不安稳啊。”
　　宋箐箐抱着那几块木板，坐在荒院的门槛上，看着雨丝落在青石板上，突然笑了——笑自己天真，笑自己以为逃出来就能掌控人生。她摸出布包里最后几枚银元，那是她靠画笔挣来的干净钱，可连给老人买件像样寿衣都不够。
　　犹豫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合，她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布包里的旧画笔硌着掌心，那是爷爷留下的念想，可此刻，念想填不了肚子，更送不走故去的人。她锁上荒院的门，一步步往宋府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却又异常清醒。
　　宋府的朱红大门依旧气派，守门的仆人见了她，没有阻拦，只是恭敬地引她进去。宋怀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中，眼神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想通了？”
　　宋箐箐没有看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要给奶奶买棺椁，找块墓地，办完后事，我就回来。”
　　“你的奶奶？”宋怀瑾嗤笑一声，吐了个烟圈，“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老人，值得你这么较真？”
　　“她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宋箐箐抬起头，眼底没有恨，只有一片荒芜，“你要我回来，我答应你，但你得帮我好好送她走。”
　　宋怀瑾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挥了挥手：“张妈，带她去换身衣服，再让人备车，找最好的棺木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你以为你能逃掉？李清清，在这乱世里，没有我，你连埋人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宋箐箐最后一点侥幸。她终于明白，所谓的“逃离”从来都是假象，宋怀瑾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先放她出去尝尽人间疾苦，再等她走投无路时，亲手把她拉回这镀金牢笼。这不是慈悲，是最残忍的驯服。
　　换上宋府备好的真丝旗袍，镜子里的姑娘面色苍白，眼神却没了往日的怯懦。她跟着仆人去了棺木铺，选了一口雕花柏木棺，又去了城郊的墓地，挑了块能看见夕阳的地方——老奶奶生前说过，最喜欢看夕阳。
　　下葬那天没有下雨，阳光很好。宋箐箐跪在墓前，把老人给她的那颗水果糖埋了进去，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决绝。
　　回到宋府时，宋怀瑾正在等她。“以后，别叫李清清了，”他递给她一枚新的身份牌，上面刻着“宋箐箐”，“你是宋家的养女，这是你的本分。”
　　宋箐箐接过身份牌，指尖冰凉。她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攥紧了手心——从今天起，李清清死在了荒院的夕阳里，活下来的，是宋怀瑾的宋箐箐。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过那种食不果腹、连送葬都要看人脸色的苦日子，哪怕代价是再次戴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