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千重变》不眠者

14、第 14 章

　　“小王爷怎样？”
　　三月刚回到院子，正眼巴巴张望的四月便冲过来，三月忙扯着他衣袖拉进屋子，已经提醒过多次，今时不同往日，四月仍是按以前的习惯做事大呼小叫。
　　四月明白三月的眼神，甩开衣袖急切的问“现在没有人，我有分寸啦，你快说啊！”三月笑着说“主子他醒了，我看他的时候他也看着我呢，只是身体虚，皇上说等身体再好些，就容我们近身伺候了。”
　　“真的吗？”四月的眼睛似乎一瞬间晶晶亮起来，双手合十原地打着转，“老天保佑！”
　　两人正窃窃私语，听见院子外有人拍门叫喊“有人吗？”没等应答，便有人冲进来，是杜仲。
　　手里拎着一兜东西，进屋子一股脑的倒在桌子上，然后大声说“皇上吩咐师公说以后熬药这样的事情就不必太医院做了，天寒地冻的，太医院离寝殿太远了，我来教你们熬药，就在你们齐眉院。”
　　三月高兴的说：我来做，我来做，以前我就经常给小王爷熬药来着，杜仲正专心扒拉着那些药材，逐个分类，闻此言也跟着重复了一句，“是吗？你以前也在王府做事呢？哪个府啊？”
　　三月愣住，还是四月机灵，想起一路护送从西康到武地的武千顷，说“是啊，原来我们在池王府呢。”杜仲专心弄药，没有再接这个话，三月看了杜仲一眼，和四月对视中，两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杜仲说“现在我熬药，你俩慢慢学着点，这熬药学问大着呐，加多少水，放多少药，放药顺序，火候大小，须用心学习，等你们学会了，再熬吧。”
　　然后咳嗽数声看着两张认真聆听教诲的脸，哈哈笑出声，这其实是他来齐眉院之前师公叮嘱的原话，三月只在昭德殿遇见过杜仲几次，这一刻，三个少年人都不生疏了，杜仲弯腰学着师公李太医的口气，拿根人参须，对着两个人指指画画的指点着，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会嘻嘻哈哈笑闹着打做一团。
　　昭德店外种满龙游梅，弯弯曲曲的枝丫伸展，寒冬从来不会畏缩了它们的风姿。
　　连下几天的大雪初停，宫人早已清扫妥当，露出青灰的大方砖，那些绽放在雪夜里的梅花在殿外开满白白的粉粉的一片，经过高大的宫墙的风轻轻掠过，花瓣洒落一地，苦香袅绕。
　　四更天，承明殿。
　　承明殿是昭德殿的外殿，三月正借着烛光摆弄着雪白大瓷瓶里的梅花，把那些个折断的枝桠和残败花朵掐掉，换上新剪的枝。
　　隐约听见昭德殿里传来的咳嗽声，是皇帝的声音，三月放下手，小步挪到内殿。
　　听见皇帝温和的说，“三月陪着你吧，我要上朝了。”
　　三月低头候着，半天却没有回声，抬眼偷偷看，小王爷团着身体，头抵着膝盖窝在武王怀里，雪白的冬衣如果不是露出的头发像是个雪团一样，很显眼醒来有段时间了，武王明黄色的外袍还有靴子都穿着整齐，一只手揽住小孩的身体，无奈低声哄着抓住自己衣袖不肯起身的人。
　　“焉儿？”
　　还是不肯松手，皇帝无奈，一只手做了个手势，三月兴高采烈的步出殿去，不一会端来描金红漆托盘，上面两只加盖的碗碟还冒着热气，皇帝示意他放在床外踏板上，端起其中一个说，趁热把药喝了吧，却不想原本抓着衣袖的手马上松开来，并慢慢往床侧里挪着，原本团着的身体，慢慢挪动着像个球一样，让皇帝忍不住轻笑出声，三月退下去，在承明殿继续整理那些梅花。
　　耳朵却听着昭德店里的丝毫声响，有碗碟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听见皇帝低沉的笑声，还有小王爷软软的呵斥声，闭上眼睛，仿佛还是陵州城郊，沧浪江边的贾府山庄里，慢慢的唇角笑着，眼角有泪淌下
　　殿外青色的天慢慢变白，再慢慢的亮起来，直到午时，昭德殿也没有人出来，这一天武王没有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