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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刀尖上的舞步 ...


  •   第五章:刀尖上的舞步

      柳哲勉的“暂时有用”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护身符,暂时驱散了直接降临头顶的屠刀。莹心阁外的侍卫并未撤去,软禁依旧,但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随时会被拖出去处决的恐惧感,却悄然减轻了些许。送来的饮食和药物明显更精细了,甚至有一天,侍卫还面无表情地送来一小筐鲜嫩欲滴的贡橘,说是王爷赏的。

      邱莹莹捧着那筐橘子,心情复杂。这并非关怀,而是主人对暂时听话的宠物,或者对一件尚有利用价值的工具,所施予的、不带感情的投喂。但她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并且要吃得“恰到好处”——既不能显得战战兢兢如同毒药,也不能流露出丝毫得意。

      她小心翼翼地剥开一个橘子,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分了一半给忐忑不安的碧珠,自己慢慢咀嚼着另一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这是她用“清心庵”这个模糊的信息和彻底的臣服,换来的喘息之机。

      代价是,她彻底将自己绑上了柳哲勉的战车,虽然她连这辆战车要驶向何方都一无所知。

      接下来的日子,邱莹莹开始了她如履薄冰的“棋子女”生活。她严格遵守对柳哲勉的承诺,“安分守己”。每日里,除了必要的起居,她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里,看书、写字、做女红,努力扮演一个因为受惊过度而变得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深闺小姐。她不再试图打探消息,对院外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就连碧珠偶尔从守门婆子那里听来一星半点的八卦,她也会立刻严厉制止。

      她必须让柳哲勉相信,她是真的怕了,也真的“乖”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这里试图低调,外界关于她的风波却并未平息,反而以一种更诡异的方式发酵着。

      鱼白鑫那批“压惊厚礼”造成的轰动尚未完全平息,新的传言又起。有人说,归海将军府上的人近日频频出入太医院,似乎在寻访什么珍稀药材,联想到邱大小姐受惊病重,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又有人说,曾在某家权贵举办的夜宴上,看到憷亲王与人在水榭密谈,期间似乎几次提到了“邱”字和“清心庵”,神色颇为玩味。

      更离谱的是,关于莫霍尺的传闻。有鼻子有眼地说,莫神医对邱大小姐的“病症”极为感兴趣,认为这是极罕见的“离魂之症”,是绝佳的研究对象,甚至私下表示,若能得此“病例”,或可助其医术再上一层楼。这传言吓得邱莹莹好几晚没睡好觉,生怕哪天莫霍尺就拿着银针和药瓶笑眯眯地出现在她床头。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不断将她推向风口浪尖。邱莹莹心知肚明,这背后定然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殷墨憷的试探,莫霍尺的“兴趣”,归海砚看似不经意的“关怀”,甚至鱼白鑫简单粗暴的“示好”,都像是一张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拉向不同的阵营,或者,干脆将她撕碎。

      她不能回应,不能有任何倾向。她唯一的生路,就是牢牢抱住柳哲勉这根虽然冰冷但足够粗壮的“大腿”,并且要让他觉得,她只值得他“独占”。

      机会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

      这日,宫中突然传来旨意,三日后,太后于御花园设“赏桂宴”,邀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赴宴。帖子也送到了莹心阁。

      接到烫金的请柬,邱莹莹的手微微发抖。太后设宴,这意味着她必须出门,必须面对京中所有的贵妇和闺秀,必须直面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更重要的是,她很可能要面对卫珊婷,以及那几位将她视为棋子的男人。

      这是一场鸿门宴。躲是躲不掉的。

      碧珠忧心忡忡:“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利索,要不……称病不去吧?”

      邱莹莹看着请柬,缓缓摇头。称病?恐怕由不得她。这或许是柳哲勉的试探,看她是否真的“安分”,是否有能力应对这种场面。也可能是其他某些人期待的局面,等着看她出丑,或者逼她表态。

      她必须去。而且,不能出错。

      三天时间,邱莹莹几乎不眠不休地准备。她反复回忆原著中关于宫廷礼仪的描写,拉着碧珠演练了无数遍行礼、应答、走路的姿态。她仔细挑选赴宴的衣物首饰,不能太出挑惹眼,也不能太寒酸失礼,最终选定了一身藕荷色织锦暗花长裙,配以简单的珍珠头面,力求端庄低调。

      她甚至预想了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对卫珊婷,要恭敬、疏远,甚至带点畏惧。对祝晶晶,要客气但保持距离。对那几位男配,要视而不见,如果避不开,就礼节性地问安,然后迅速避开。核心只有一条: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绝不与任何一方有过多牵扯,尤其不能表现出与柳哲勉之外的任何男子有瓜葛。

      赴宴那日,秋高气爽,御花园内丹桂飘香,沁人心脾。邱莹莹扶着碧珠的手,垂着眼,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随着引路的宫女默默前行。

      然而,她一出现,还是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带着各种情绪的视线。

      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眼观鼻,鼻观心,按照礼仪向太后、皇后行礼问安,声音不高不低,姿态无可挑剔。太后似乎多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并未多言,只淡淡说了句“起吧”。

      落座后,邱莹莹更是将自己当成一尊泥塑木雕,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盏,仿佛那上面有朵花。

      但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哟,这不是邱家妹妹吗?多日不见,妹妹清减了不少,可是病还没好利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虚假关切。

      邱莹莹抬头,是祝晶晶。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明艳照人,正挽着卫珊婷的手臂,笑吟吟地看着她。而卫珊婷,则是一身月白色衣裙,气质清雅出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得体的微笑,看向邱莹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

      该来的终究来了。

      邱莹莹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臣女参见安乐郡主,参见卫小姐。劳郡主挂心,臣女已无大碍。”

      “无事便好。”卫珊婷开口,声音温婉动听,如同春水潺潺,“前些日子听闻妹妹身子不适,心中甚是挂念。如今见妹妹气色尚可,也就放心了。”她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关心一位普通的世交妹妹。

      但邱莹莹却从她那完美无瑕的笑容下,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审视。她愈发恭敬地低下头:“多谢卫小姐关怀,臣女愧不敢当。”

      祝晶晶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笑着对周围几位竖着耳朵听八卦的贵女道:“你们是不知道,莹莹妹妹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靖王哥哥对她呵护有加不说,连鱼大官人都一掷千金为妹妹压惊,这份福气,可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呢!”

      这话看似羡慕,实则恶毒,瞬间将邱莹莹推到了所有贵女嫉妒和鄙夷的目光中心。

      邱莹莹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袖口,身体微微发抖,像是承受不住这种当众的“赞誉”和隐含的羞辱。她抬起头,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声音带着哽咽和惶恐:“郡主快别取笑臣女了!那日、那日后花园只是误会!臣女人微言轻,岂敢攀附各位贵人?鱼大官人的礼,臣女早已原封不动锁入库房,不敢擅动分毫!臣女如今只求安心度日,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还请郡主……口下留情……”

      她这番反应,将一个受尽惊吓、胆小怕事、急于撇清关系的落魄小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不似作伪。

      周围原本带着嫉妒和看戏心态的贵女们,见她这副模样,倒有些信了之前的传闻——这邱莹莹怕是真被吓破了胆,而非得意张扬。再看她今日这身过分朴素的打扮,更是坐实了这一点。于是,目光中的敌意倒是少了几分,多了些看笑话的意味。

      卫珊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疑虑,但面上依旧温和,轻轻拉了拉祝晶晶的袖子:“晶晶,少说两句。莹莹妹妹病体初愈,莫要再惊扰了她。”她转向邱莹莹,语气带着一丝安抚,“妹妹不必惊慌,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罢了。”

      邱莹莹适时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声道:“是臣女失态了。”

      一场风波,看似被她用“怯懦”和“哭诉”暂时化解了。但她知道,卫珊婷和祝晶晶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宴会进行到一半,众人移步至水榭赏曲时,邱莹莹刻意落在最后,想避开人群,却“偶然”与同样落在后面的殷墨憷狭路相逢。

      殷墨憷摇着他的玉骨扇,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眼神却深邃难测:“邱小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哦,不对,应当是……我见犹怜才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苍白的脸。

      邱莹莹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后退半步,垂下眼睑,行了一礼,声音带着疏离和畏惧:“参见憷亲王。王爷谬赞,臣女不敢当。臣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她不敢与他有任何交谈,只想立刻逃离。

      殷墨憷却用扇子虚虚一拦,笑道:“小姐何必急着走?本王近日偶得一本前朝医书,上面记载了一则安神定惊的古方,似乎正对小姐的症候。不知小姐可有兴趣一观?”

      又是医书!又是安神定惊!这些人都跟“受惊”过不去了吗?!

      邱莹莹头皮发麻,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缩成一团:“多谢王爷美意!臣女粗鄙,不懂医术,且太医已开了方子,不敢劳烦王爷!”说完,她像是怕极了似的,也顾不上礼仪,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着绕开他,匆匆朝着人多的地方而去。

      她能感觉到,殷墨憷那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钉在她的背上。

      直到混入命妇女眷之中,感受到周围嘈杂的人声,邱莹莹才稍稍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是一片冰凉。她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男宾席的方向。

      柳哲勉坐在离御座不远的位置,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硬,正与身旁的一位老臣说着什么,似乎完全未曾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但邱莹莹却莫名觉得,刚才她与殷墨憷那短暂的接触,绝对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似乎在另一个角落,对上了归海砚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当她看过去时,归海砚却已自然地转开了视线,与旁人饮酒。

      还有鱼白鑫,那个胖乎乎的皇商,正与人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地“无意”扫过女宾席,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商人精明的算计。

      甚至,她好像还瞥见一个穿着素白长袍的、与这热闹场合格格不入的清瘦身影,在远处廊下一闪而过……是莫霍尺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邱莹莹只觉得如坐针毡,仿佛有无数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朝她笼罩过来。她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赏桂宴终于在一片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邱莹莹如同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回府的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飞速运转,复盘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

      她今日的表现,应该及格了吧?在柳哲勉看来,她足够“安分”,也成功避开了殷墨憷的试探。在其他人看来,她胆小怯懦,不堪大用,或许能降低一些他们的戒心和“兴趣”。

      但这还远远不够。今日只是侥幸过关。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只要她还在这个漩涡中心,危险就无处不在。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不能永远只靠那个模糊的“清心庵”和扮演怯懦来保命。她必须想办法,真正弄清楚清心庵发生了什么,弄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卷入其中,甚至……能否主动为柳哲勉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从而提升自己这颗棋子的“分量”?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那意味着她要更深入地涉入那些危险的阴谋。但,她还有退路吗?

      回到莹心阁,夜色已深。邱莹莹卸下钗环,正准备歇下,碧珠却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锦囊。

      “小姐,这是刚才下车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塞给奴婢的,只说交给小姐您。”

      邱莹莹的心猛地一跳。她接过锦囊,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并非她预想的纸条或信物,而是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形状古怪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墨”字。

      墨?殷墨憷?!

      他这是什么意思?警告?拉拢?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试探?

      邱莹莹看着这枚透着不祥气息的令牌,只觉得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赏桂宴,根本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复杂、更危险的游戏的……开始。

      她的舞步,必须更加谨慎,也更加……大胆。因为脚下的刀尖,已然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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