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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暗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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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暗香浮动
皇帝那道看似针对整个后宫、实则意有所指的旨意,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压制住了那股污蔑邱莹莹的恶毒流言。宫中巡查骤然加强,尤其是夜间,侍卫的身影明显增多,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内务府也雷声大雨点小地抓了几个传播闲话的低阶宫人,以儆效尤。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妄议是非。
流言虽暂时平息,但那股针对邱莹莹的恶意却并未消散,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德妃、贤妃等人表面上对皇帝旨意表示拥护,暗地里却对邱莹莹更加忌惮。陛下如此明显的回护,无疑坐实了这位“静贵人”在圣心之中的特殊地位。
邱莹莹深知这一点。皇帝的庇护是一把双刃剑,既为她挡去了明枪,也让她成为了更显眼的靶子。她必须更加谨慎,同时,也要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主动创造一些有利的条件。
春意渐浓,御花园中百花次第开放,桃李争妍,海棠吐艳,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按宫规,后宫妃嫔可于春秋佳日,在御花园设小宴,赏花品茗,联络情谊,谓之“花朝小聚”。往年这等聚会多是高位妃嫔主持,低位妃嫔附庸。今年因在皇后丧期,大型宴饮皆免,但一些小范围的、气氛清雅的小聚却渐渐恢复。
这日,邱莹莹听闻德妃要在御花园的碧波亭设小宴,邀请了几位平日交好或位份较高的妃嫔赏海棠。她本不欲参与这等场合,以免招惹是非。但挽春却提醒道:“贵人,如今流言虽止,但若一味避世,反倒显得心虚或不合群。不若趁此机会,大大方方地露个面,也好让众人看看,贵人行事光明,无愧于心。”
邱莹莹觉得有理。一味躲藏并非上策,适时地展现从容,也是一种姿态。于是,她命挽春准备了几样精致的江南点心,算作贺礼,便带着拂冬,前往碧波亭。
碧波亭临水而建,四周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如云似霞。亭中已聚集了七八位妃嫔,德妃自然是主位,贤妃竟也破例在场,此外还有几位嫔、贵人。妮项棠也在其中,正围着德妃说笑,见到邱莹莹到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闪烁。
邱莹莹目不斜视,上前向德妃、贤妃及诸位妃嫔行礼问安,态度不卑不亢:“臣妾静贵人邱氏,给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
德妃今日一身藕荷色宫装,笑容温婉,见到邱莹莹,热情地招呼道:“静贵人来了,快请坐。本宫正与姐妹们说起江南春色,恰巧贵人来自江南,正好与我们说说江南此时的风光。”她绝口不提之前的流言,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贤妃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邱莹莹依言坐下,将带来的点心呈上,谦逊道:“臣妾家乡小点,不成敬意,请娘娘和姐姐们尝尝鲜。江南春日,无非是草长莺飞,烟雨朦胧,比不得京城的海棠雍容华贵。”
她言语得体,举止从容,丝毫看不出曾被流言所困的阴影。几位妃嫔见她如此镇定,心中各有思量,表面上倒也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妮项棠却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地插嘴道:“静贵人近日深居简出,想必是在潜心修养吧?也是,这后宫是非多,还是待在自个儿宫里清净。”她这话,明显是在暗指之前的流言。
亭内气氛瞬间一凝。众妃皆看向邱莹莹,看她如何应对。
邱莹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妮项棠,目光平静无波:“妮姐姐说的是。皇后娘娘仙逝,举宫哀恸,臣妾心中悲戚,唯有静心抄经祈福,方能稍慰哀思。至于是非……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圣明烛照,自有公断。姐姐以为呢?”
她将“静居”的原因归为“哀悼皇后”,合情合理,又点出“陛下圣明”,既抬高了格局,又暗含警告,直接将妮项棠的挑衅堵了回去。
妮项棠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德妃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赏花,不说这些。静贵人一片孝心,可敬可佩。来,尝尝这新进贡的春茶。”
一场小小的风波,被邱莹莹轻易化解。她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与众人品茶赏花,偶尔谈及诗词花卉,也能接上几句,显露出不俗的才情,却又不过分卖弄。她的这种沉静与从容,反倒让一些原本对她抱有偏见或嫉妒的妃嫔,心中暗暗称奇。
贤妃冷眼旁观,心中对邱莹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此女年纪不大,心性却如此沉稳,应对得体,不骄不躁,确实非同一般。难怪陛下会另眼相看。
小聚散去后,邱莹莹回到绛雪轩。挽春和拂冬都松了口气,觉得主子今日表现极佳。
邱莹莹却并无喜色,只是淡淡道:“今日不过是暂歇锋芒。德妃主动示好,贤妃冷眼旁观,妮项棠蠢蠢欲动……各方心思,一目了然。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拂冬,你去将我们库房里那几盆养得最好的兰草找出来,仔细打理一下。”
拂冬不解:“贵人,您要赏兰吗?”
邱莹莹微微一笑:“不,是送礼。一盆送给寿康宫皇太后,就说春日阳气生发,兰草清雅,可怡情养性;另一盆……送给景仁宫贤妃娘娘。”
挽春和拂冬都愣住了。送给太后是尽孝心,可以理解。但送给贤妃?那位可是以冷傲著称的!
“贵人,贤妃娘娘她……会收吗?”挽春担忧道。
“收不收,是她的心意。送不送,是我们的态度。”邱莹莹解释道,“今日小聚,贤妃虽未多言,但并未与德妃同流,甚至对妮项棠的挑衅流露出些许不屑。此人孤高,不屑于下作手段,或许……可以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非敌’。送她兰草,取其‘君子之交淡如水’之意,不讨好,不结党,只是表达一份对高洁品性的敬重。即便她不收,于我们也无损失。”
挽春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果然,送给太后的兰草,太后欣然收下,还夸赞邱莹莹有心。送给贤妃的那盆,景仁宫的宫女起初不敢收,请示贤妃后,贤妃竟破例让人收了进去,虽未有任何回话,但这本身已是一种态度。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传开,又让后宫众人对这位“静贵人”的处世之道刮目相看。她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最恰到好处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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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邱莹莹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处境的同时,前朝关于后位人选的暗流也愈发汹涌。德妃与贤妃两派的争斗逐渐摆上台面,各自的支持者在朝堂上互相攻讦,争执不休。皇帝焉孔咏对此似乎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两派角力。
这日朝会,又有大臣为立后之事争执不下。焉孔咏听得烦了,拂袖退朝,回到养心殿仍是余怒未消。
林武庚奉上茶,低声道:“陛下,立后之事,久拖不决,恐非社稷之福。”
焉孔咏冷哼一声:“福?她们眼里只有自己的福,何曾想过社稷之福!德妃贤妃,各有党羽,立谁都会打破朝局平衡,让一方坐大!朕需要的是一位能安定后宫、不涉党争的皇后,而不是又一个争权夺利的祸水!”
林武庚垂首不语。他知道,皇帝心中其实早有考量,只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焉孔咏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静贵人近日如何?”
林武庚如实回禀:“静贵人深居简出,言行谨慎。前日德妃娘娘设宴赏花,贵人亦曾出席,应对得体,并未卷入是非。近日还向太后和贤妃娘娘赠送了兰草,以示敬意。”
“哦?送兰草?”焉孔咏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她倒是会投其所好。太后喜欢清静,贤妃自诩清高,这兰草送得妙啊。”他顿了顿,又问,“她可曾对立后之事,有过任何议论或表示?”
“绝无此事。”林武庚肯定道,“静贵人对此讳莫如深,从不与任何人议论。”
焉孔咏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着。不结党,不营私,不妄议,懂得自保,也懂得适时展现价值……这个邱莹莹,越来越符合他心中某个模糊的设想了。
只是,她还太年轻,根基太浅。需要更多的磨砺,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契机。
“继续留意着。”焉孔咏挥挥手,“朕倒要看看,这潭水,还能浑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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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邱莹莹坐在灯下,翻阅着一本讲述前朝典章制度的书籍。烛火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目光专注而坚定。
她知道,后位之争已进入白热化,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而她自己,虽无意后位,但在这场巨大的风波中,也无法独善其身。她必须不断提升自己,无论是学识、心性还是手腕,都要配得上皇帝那份若有似无的“期待”,也要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未来的惊涛骇浪。
“静”,不是停滞不前,而是在静默中积蓄力量,等待惊雷炸响的那一刻。
她合上书卷,吹熄了烛火。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如星辰。
深宫的长夜,依旧漫长。但暗香浮动间,新的棋局,已然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