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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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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夏末，平城大学操场的塑胶跑道被烈日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浪让远处的景物都扭曲变形。九月初的阳光依然毒辣，像一把无形的火钳，灼烧着每个新生的后颈。
各个学院的新生被打乱混编成主题方队。由于军体拳方队以计算机学院学生为主，女生人数严重不足，便从经济管理学院抽调了十几名女生补充。
新生们排成的方队还不太整齐，而他们身上的迷彩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深绿色的布料上晕开一片片颜色更深的水痕。
“立正！”
随着一声洪亮的口令，原本松散的人群瞬间绷直了身体。
新调来的教官吴大志迈着标准的正步走到方队前方，他黝黑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那是长期在户外训练留下的痕迹。
他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青涩的面孔，手中的花名册被卷成筒状，在掌心有节奏地敲打着。
“现在开始点名！"他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孙玉文！”
“到！”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立刻挺直腰板。
“宋瑞清！”
“到！"这次是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
“舒亦雪！”
无人应答。
吴大志抬起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鹰隼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张面孔。他又提高音量喊了一遍：“舒亦雪！”
队伍里开始出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宇文阔站在第三排末尾的位置，目光不自觉地扫视着周围——这个素未谋面的同学难道第一天就要“光荣牺牲”了吗？
就在吴大志准备在花名册上做标记时，操场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到！”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来，迷彩服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帽子歪戴着，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立正站好，胸脯剧烈起伏着：“对不起，教……教官！我、我迟到了……”
吴大志眯起眼睛，手中的花名册停止了敲打。整个方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宇文阔看见女生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就在空气快要凝固时，吴大志突然摆了摆手：“入列。”
女生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钻进队伍最后一排，好巧不巧就在宇文阔的旁边。
宇文阔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她粉扑扑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像颗熟透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点名结束后，吴大志拍了拍手：“现在开始自我介绍，今天咱们先互相熟悉熟悉。”
他三言两语介绍完自己——“吴大志，XX部队四期士官，带过三届大学生军训，最喜欢听话的学生，最讨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迟到的那位，“不守时的。”
宇文阔注意到舒亦雪的脑壳越来越低，像棵豆芽菜一样，忍不住又弯了嘴角。
队伍依次开始自我介绍。宇文阔注意到那个叫舒亦雪的女生说话声音很轻，像她的名字一样温温柔柔的：“大家好，我叫舒亦雪，来自经济管理学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介绍完了就是例行的活跃气氛，吴大志问了一圈，气氛始终沉闷，没有人主动。他挠了挠头：“看来咱们方队都是闷葫芦啊。”
目光在队伍中扫视，突然停在某个身影上：“那位迟到的同学，今天破例不扣你分，就罚你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
“对，就是你，不要再怀疑。”吴大志指向才刚抬起头的舒亦雪。
舒亦雪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教、教官……可是我什么才艺都不会啊。”
“唱首歌总行吧？”吴大志故意板着脸，“别告诉我你连《小星星》都不会。”
队伍里响起善意的哄笑。宇文阔看见她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被夕阳染红的云朵。
她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到队伍前方，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哼哼：“那好吧，可是……从小到大我唱歌都跑调……”
看着舒亦雪无奈的样子，宇文阔有些想笑，这个人真是和她的外表一样，软软的，都不知道抗争吗。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当她真的一板一眼唱起了《小星星》时，声音细若蚊蝇，调子七拐八拐，像一条蜿蜒的小溪。
更滑稽的是她脸上那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宇文阔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笑声在安静的操场上格外突兀——吴大志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声源。
吴大志大手一挥立即止住了还要继续唱的舒亦雪，不知是不是急于想要耳朵逃离折磨。
“那位笑得很开心的同学，”教官的食指精准指向宇文阔，“来来来，让我们欣赏下你的天籁之音。”
舒亦雪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宇文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挠了挠头，突然计上心头：“报告教官！我比她还跑调！”
说罢，他故意用夸张的破锣嗓子吼起《小星星》，音调忽高忽低得像过山车。整个方队顿时笑作一团，连绷着脸的吴大志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在一片欢笑声中，宇文阔瞥见舒亦雪偷偷抬起头，嘴角抿着藏不住的笑意，像初春枝头绽放的第一朵樱花。
场子就这样热了起来，有好几个同学终于忍不住上场了——有人表演街舞，有人讲冷笑话，甚至还有人模仿教官的口令。气氛活跃后，吴大志就再也没有心情和机会关心他们这两个“小星星”了。
军训的日子在汗水和口号声中一天天过去。每天清晨六点集合，站军姿、走正步、练队列，直到傍晚才解散。
九月的太阳依然毒辣，许多人的皮肤都被晒得脱皮，迷彩服上结了一层白色的盐霜。
某个午休时分，宇文阔坐在树荫下，盯着自己黝黑的手臂，又看了看身旁依然白皙的舒亦雪，终于忍不住凑过去：“你怎么都晒不黑啊？"他指了指自己已经变成小麦色的胳膊，“我都快成非洲友人了。”
舒亦雪正在小口小口地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头也不抬地说：“关你什么事。”白眼翻得几乎要看到自己的脑门。
阳光照在她瓷白的肌肤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的皮肤像是自带防晒功能，在烈日下依然保持着象牙般的色泽，只有隆起的鼻尖和光洁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抹了一层自然的腮红。
宇文阔愣在原地，突然笑出了声——原来这只看起来温顺的小白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注意到舒亦雪生气时眼角会微微上扬，鼻翼轻轻翕动，像只炸毛的小猫。
“喂，你哪个专业的？”宇文阔不死心地继续搭话。
舒亦雪往旁边挪了挪，明显是想拉开距离：“跟你很熟吗？”
“我叫宇文阔，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他自动忽略了对方的冷淡，伸出手。
舒亦雪瞥了眼他伸出的手，没有要握的意思：“哦。”然后就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水壶，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宇文阔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他注意到舒亦雪的水壶上贴满了卡通贴纸，其中一个小猫图案的已经被磨得有些褪色，看来用了很久。
军训间隙，宇文阔的宿舍总是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四个计算机系的男生围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时而化身“战术大师”激烈争论游戏策略，时而切换成“情场分析师”点评女生。
“分列式方阵那个女生真不错，腿长一米八！”
“得了吧，人家是艺术学院的，看得上你？”
“我也不差好不好，腿长也有一米二。”
“切，一米二还好意思说。你是准备让她骑着你当个小毛驴。”
……
“话说咱们方队那个总迟到的妹子叫什么来着？长得挺可爱的。”
不知是谁扯出话题，宇文阔人躺在床上，耳朵却竖得老高。虽然游戏声震耳欲聋，他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舒亦雪的信息——平城本地人，会计学专业。
平心而论，舒亦雪生很好看。即便没有“一白遮三丑”的说法，她那对杏眼配上小巧的鼻唇，也足够让人挪不开眼。
宇文阔暗自觉得，她五官的每一处弧度都恰好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要说瑕疵，除了鼻梁上几粒若隐若现的雀斑，就是她娇小的个头——有一米六吗？反正每次说话他都得弯腰俯身，才能对上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
可惜自从《小星星》事件后，舒亦雪对他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几次搭讪碰壁后，宇文阔自嘲地想：“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哦，不，姑娘还不多的是？”
可训练场上，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着那个总爱把迷彩服袖子卷到手肘的纤细身影，军训第二天吴大志就把她调到了第二排，他现在只能远远的望着。
两周时间飞逝而去，当结训哨声划破天际时，整个操场瞬间沸腾了。“啊啊啊，终于解放了！”不知哪个男生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引得众人哄笑。
有人把帽子抛向空中，有人抱在一起欢呼，还有人直接躺在了跑道上。为期15天的军训就像被烈日蒸发的水珠，在欢呼声中倏然消散。
方队解散时，宇文阔看着人群如退潮般四散而去。这些刚刚混熟的面孔，转眼就要回到各自的专业教室。
虽然同属一个学校，但他清楚，除了本专业同学，大多数人很快就会变成走廊里擦肩而过的陌生面孔。
舒亦雪的身影也随着人流远去，迷彩服衣角在拐角处一闪，就像那个荒腔走板的《小星星》，突然开始，又突兀地结束了。
宇文阔站在原地，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